“加爾蘭……是懷特霍斯?”
許久後,格雷用艱澀的語調說道。
聽完剛才那個故事沒有用太久的時間。
但是這短短的幾分鐘,給格雷造成的衝擊卻無比的巨大。
一些遊戲中的設定和細節在他的腦海裡一一閃過,最後都串聯到了一起。
這一刻,他終於全都明白了。
為什麼羅蘭迪亞會進行改造人實驗,為什麼在原作裡艾涅斯特和裡夏爾可以開啟神殿,這不是巧合,也不是命中注定,而是早就被人為安排好的結果。
“——我們……我們是懷特霍斯用來實現目的的工具嗎?是他尋找塔爾塔洛斯,對抗厄瑞波斯的計劃的中間的產物嗎?”
艾涅斯特和裡夏爾,難道從誕生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計劃中的一環了嗎?
艾亞澤貝斯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再做說明了。
格雷慢慢地低下了頭。
他已經猜到當年的實驗也許另有隱情,可是他沒有想到背後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加爾蘭的真實身份是懷特霍斯?
是曆史上最後一個獲得“格蘭西亞”稱號的英雄?
那是一個在各個領域都作出了突出貢獻,也是難得的在不同國家、不同群體中,都受到人們敬仰的人。
正是他的理論的影響下,術士界在幾十年前掀起了魔法改革風潮,並由此奠定了現代魔法的體係。
相傳他的性格平易近人,一直儘力避免參與世間紛爭,對威脅人民生命安全的怪物的存在卻毫不容忍,可謂是最為理想化的英雄形象。
迄今為止,不知道多少人從他的故事中受到了影響和鼓舞。
但是,與輝煌的前半生相比,懷特霍斯最後的下落卻是一個一直沒有解開的謎。
既沒有與強敵的廝殺,也沒有重大的變故,但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了蹤跡。
然後,在維因的記憶裡。
“加爾蘭”在十年前,那場中斷了實驗進程的變故中,死在了維因的手中。
“……這不可能。”
他用囈語般的聲音說道。
“如果他真的是懷特霍斯的話,我怎麼殺得了他?”
十年前,維因隻有十歲。
即使他再強,也不可能打敗曾經連龍都斬殺過的懷特霍斯。
“不,‘加爾蘭’的確是死了,死在了你的手中。”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無情的否定。
“即使是再強大的術士,也戰勝不了衰老。他再怎麼研究延命的秘術,也還是上了年紀,垂老矣矣了。”
格雷拚命回憶“維因”的過去,想要驗證艾亞澤貝斯話語中的真實性。
但是“維因”在實驗室的最後那段時間裡,精神正處於錯亂狀態,因此相關的記憶也極度的無序而模糊。
他唯一的收獲,就是“加爾蘭”倒在維因麵前,身下的血泊向四周擴散的畫麵。
艾亞澤貝斯把手伸進懷裡,遞來了一樣東西。
“這是‘加爾蘭’的筆記。
裡麵記述了能佐證我的話的真實性的內容。我相信你應該可以看出真偽。”
格雷的視線在上麵盯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去,接了過來。
他用顫抖的手摩挲了一下封皮,在打開這件事上顯得有些猶豫。
“等一下。如果加爾蘭就是懷特霍斯的話,那你又是什麼人?
你和他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對這些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格雷所見過的艾亞澤貝斯是一個年輕人,在十年前應該也隻有十幾歲,很難想象懷特霍斯會讓這樣的一個少年參與計劃。
而在維因記憶中的改造人和研究人員群體中,也都沒有艾亞澤貝斯的存在。
“我和‘加爾蘭’的關係麼……我可能算是他在羅蘭迪亞的唯一的學生。不過,並沒有多少人實際知道這一點。”
格雷的第一反應是皺起眉頭。
“他的學生?”
“我是當時唯一一個能讓萊萬汀啟動的人。
我的出現讓加爾蘭產生了希望,以為我說不定就是他在尋找的人。但遺憾的是,我也無法令神殿的大門敞開。”
“加爾蘭——懷特霍斯真正期待的人,其實是艾涅斯特。”
這個名字讓格雷的神色發生了微弱的改變。
“培養合適的改造人是極為困難的。至於有沒有相關的資質,也不能在一開始就看出來。
至少要在十、四歲,等你們的成長穩定下來後,才能得到有參考性的結果。
當時唯一符合條件的人,就是各方麵都表現優異的艾涅斯特。懷特霍斯曾經想在適當的時機告訴他真相,但是很遺憾——”
艾亞澤貝斯隔著兜帽向格雷投來了視線。
“他還沒有來得及這樣做,就被你殺了。
這個預言士預測到了整個世界的未來,卻偏偏沒能算到自己的結局。
在那之後,他的遺憾和不甘跟被封存的實驗資料一起,被埋進了塵埃之中。
現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這些事的來龍去脈的,就隻有我了。”
艾亞澤貝斯的話,給“維因”的內心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是同時,這也解開了他的一個疑惑。
如果是需要能通過神殿驗證係統的人的話,為什麼他沒有去找裡夏爾?
答案就是——“加爾蘭”死得太早了。
那時的裡夏爾太過年幼,還沒來得及進入他的視線。或許艾亞澤貝斯都不知道裡夏爾的存在。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不去找艾涅斯特談這些事,而是選擇了我?”
“因為你是最有希望和我合作的人。
我就直接說了。維因,請你幫助我找到塔爾塔洛斯,改變預言中的未來。”
聽到這句話,格雷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
找到塔爾塔洛斯?
他的意思是想讓維因來開啟達特?扮演原作中的艾涅斯特的角色?
這是在玩什麼一代和二代的BOSS的置換?
而且這件事行得通的話,不是和遊戲中的預言相矛盾嗎?
原作裡雖然沒有提到改造人真正的誕生目的,但是曾經借由斯蔻蒂之口,提到過“隻有艾涅斯特和裡夏爾可以進入神殿”的設定。
為什麼艾亞澤貝斯會認為維因有這樣的資格?
“和我合作?你剛才不是還說艾涅斯特才是唯一符合條件的人嗎?”
“以前確實是這樣,但現在並非如此。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不僅打破了魔導器的封鎖,還令魔素以可視化的形式出現在世界上。
你應該想象不出我當時震撼的心情吧?那是創世曆時代的術士才能做到的事。
在那一刻,我意識到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聽到艾亞澤貝斯篤定的口吻,格雷不禁陷入了動搖。
進入神殿的條件有二。
一是解除防禦係統的密語,二是術士本人的資質。
曾經的維因應該是不符合要求的,但是他在經過了貝德的再次改造後,已經連能否算是人類都要兩說。
說不定,維因可能真的能被神殿承認——
格雷在這件事上越想越心驚。
而他的存在與預言的矛盾也並非無法解釋。
預言士不是萬能的,很多時候隻能對未來產生一種模糊的預感。
斯蔻蒂的預言可能不是“世界上隻有艾涅斯特和裡夏爾有進入神殿的資格”,而是“在那個時間點上,隻有這兩個人有條件進入神殿。”
原作中的維因當時還在囚禁中,雖然符合條件,卻因為沒有人身自由,自然也就無法出現在預言中。
“至於為什麼不考慮艾涅斯特,這個原因也很簡單。
曾經不了解外界的艾涅斯特另當彆論,但是那個為了保護普通人而不惜放棄抓捕我的人,在知道啟動塔爾塔洛斯的代價後,不可能再和我合作。”
“代價?”
“會死人。”
這樣一個令人悚然一驚的詞,艾亞澤貝斯依然說得極為平淡。
“啟動塔爾塔洛斯是需要魔素的。
你可以猜一猜,它需要多少?一百平方公裡內空氣中魔素的總量?一千平方公裡內的魔素總量?一萬平方公裡內的魔素總量?
還是整個世界的魔素總量?
不。”
他用讓格雷心底發冷的語調一句句說道。
“都不夠。
你知道逆轉時間,抹消因果所需要的能量有多麼恐怖嗎?
大氣內現有的魔素加在一起都不夠。必須讓神殿停止運轉,打開繭的空洞,回到每時每秒都有人死去的狀態,直到魔素重新充盈這個世界為止。
不是拯救所有人,也不是放棄少數人拯救更多的人,而是僅僅保證極少的人幸存,留下人類延續的火種。
這就是懷特霍斯曆經幾十年的探索後得出的最終結論。
這樣的計劃,你覺得艾涅斯特會讚同嗎?”
格雷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
非要說的話,那大概是戰栗之中夾雜著恍然。
為什麼艾亞澤貝斯嘴上說著要拯救世界,實際的做法卻是把艾涅斯特逼上絕路,讓他想拖著所有人和自己一起死?
因為即使他們的目的不一致也沒關係,隻要過程一致就可以了。
為什麼艾亞澤貝斯對在王都使用戰略級魔法一事渾然不在意?
因為在他眼中,這些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自己所做的不過是把結果提前了而已。
瘋了。這根本是瘋了。
隻有瘋子才會讚同他們的計劃。
為此,他甚至想讓艾涅斯特也變成瘋子。
“你們根本就是精神錯亂了。不管是你還是懷特霍斯都是。”
“精神錯亂?也許吧。但是實現這個宏大的願望,就是我的畢生追求。”
大概是格雷臉上難以理解的表情太過明顯,艾亞澤貝斯又繼續說道。
“你覺得人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
隻是維持著活著的狀態就滿足的話,那人類和其他生物到底有什麼不同之處?”
格雷沒有回答,而艾亞澤貝斯看上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可能是由於曾經的經曆的關係,我一直以來都有些與眾不同。”
他是一個稱得上優秀的人。
不管是理論,實踐還是綜合應用,艾亞澤貝斯在各方麵都出類拔萃。但是,他卻一直在學院中被忌憚和疏遠。
因為他和身邊的其他人有根本性的不同。
他沒有內驅力。
他沒有願望,沒有理想,沒有人生目標,沒有一絲一毫對未來的期望。
不管是成績,還是將來能得到的地位、名聲或是財富,都對他沒有吸引力。
他在至今為止的人生中不曾感受過快樂,不曾感受到憤怒,也無法理解什麼是幸福。
而這一切的轉折點,出現在了他從懷特霍斯那裡得知了世界的真相的時候。
“我想拯救世界並不是出自責任感,僅僅是因為這是唯一一件吸引我,能讓我從中感到有意義,有價值的事。
我知道自己並不正常,也不指望彆人能理解我。
但是,或許你不一樣。
我能感覺到,你也和我一樣在追求著什麼。也許你能不被大眾的道德觀束縛,做出真正理性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