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
梅特裡希呆然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因為意外的狀況,眼前的場景甚至讓他產生了幾分不真實感。
這仿佛是他與對方的最初相遇的重現。
和那一天一樣,在火光的掩映下,黑發的青年像是看著完全與他無關的人一般望著自己,眼中沒有絲毫的溫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對方了。自從上次事件發生後,那個青年就一直頑固地抗拒與外界的交流,連梅特裡希也不例外。
“剛才的……那是你嗎?”
插手這場戰鬥的人是你嗎?
梅特裡希並沒有看到格雷出手的過程,但這並不影響他得出這個假設。
每個術士都有自己擅長的魔力變換類型,運用起來也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像這樣的火焰,他隻在一個人的身邊見過。
正是那個改變了自己和澤洛斯命運的人。
但那個人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做了。
明明身份是地位超然的術士,格雷卻向周圍隱去了這一點,選擇在一家再普通不過的花店擔任最平凡的工作。
但就在剛才那一刻,在艾涅斯特封鎖住敵人最主要的攻擊手段的時候——他放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
為什麼?
這句疑問在梅特裡希的口中打轉。
他有一種預感。一旦將它問出來,心底隱隱浮出的答案就會變成現實。
但就在他在腦海中掙紮的時候,格雷卻已經厭倦了這樣的對峙。
“說真的,我有點意外,艾亞澤貝斯。”
他的聲音聽起來過於的平淡和漠然。
每一個真正熟悉他的人聽到,都會產生一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你剛才好像陷入了危機。這就是你實力的上限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能也要重新考慮你關於合作的提議了。”
“合作”?
格雷在說些什麼?
梅特裡希在震驚到變得空白的腦海中,拚命地調動著思維。
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那個術士。
他所了解的信息,就隻有對方擁有一種超規格的兵裝魔導器,以及領口處彆著的徽章,似乎是羅蘭迪亞宮廷術士的標誌而已。
而他所知道的格雷與對方的聯係,也僅有那一次襲擊。
那麼,為什麼格雷會知道對方的名字?為什麼會擺出一副熟悉對方的態度?又為什麼會像理所當然一般,說出“合作”這個詞?
“你就不問問我發生了什麼嗎?”
青年術士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有正麵回應所受到的質疑。
在這一當口,機械的黑鳥已經重獲自由,返回到了操縱者的身側。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格雷向前走了幾步,腳踏在路麵散落的瓦礫上,發出微小的“哢嚓”的聲音。
這裡曾是他最為熟悉的地方。
雖然算不上多繁華,但一直以熱鬨著稱的第十街區的商業街。
但如今放眼望去,入目的卻是大片大片破碎的路麵,以及坍塌在路旁,幾乎看不出原本麵目的建築物。
即使放在戰爭時期,最激烈的交戰區的樣子也不過如此。
雖然可能是因為偶然因素,坎特貝爾還奇跡般地免於被破壞,但事態再發展下去,徹底被摧毀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格雷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他的眼神掃過的時候甚至沒有停留,就好像這裡不是他工作與生活過的場所,不是他之前試圖保護過的地方一樣。
與格雷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被他切斷了魔法的那個人。
艾涅斯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這是平時的他絕無可能的反應。置身於戰場上的時候,他應該要比誰都要敏銳,比誰都要冷靜,連一秒的間隙都不會暴露。
然而現在,四周搖曳的火光卻持續地映照著他發怔的神情。
“為什麼……”
最終出口的,就隻是這一句話。
他的語氣中沒有敵意,隻有純粹的茫然和困惑。
梅特裡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艾涅斯特。
就連之前受到近乎致命的重傷,身處危急的關頭,也沒見過他露出如今的樣子。
“哦,抱歉。”
格雷冷淡地開了口。
“一直沒有和你提過,我姑且也算是一個術士。”
這種炸彈般的信息,被他像一件極其平常的事一樣隨意地拋出。
“術……士?”
僅僅是從聲音中,梅特裡希也能聽出艾涅斯特的動搖。
但格雷似乎仍嫌不夠似的,繼續追擊道。
“我好像和你說過我過去的事?
那大部分都是真的。
但我實際上是出生在羅蘭迪亞,在一個特殊的環境中長大的,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十三歲。
而那個地方,你應該也很熟悉。它對外的正式名字很長,所以平時一般被簡稱為‘學院’。”
艾涅斯特依然一動不動。四周安靜得仿佛能聽見火焰燃燒時發出的爆裂聲。
“但我既不是那裡的學生,也不算在籍的術士。即使在整個學院裡,也都沒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存在。說到這個份上,你應該也猜到了吧,艾涅斯特?
我究竟是什麼人?”
這是為一切落下帷幕的決定性的話。
——這個人是誰?
就像對方所說的那樣,到了這份上,艾涅斯特不可能再猜不出來。
真相以最殘酷的形式呈現在他的眼前。
猝不及防之間,衝擊就直達心間。
“事到如今,你還在震驚什麼?你應該也想過這個可能性才對。最初頻繁來坎特貝爾見我,不也正是因為懷疑這一點嗎?
還是說,你隻是單純無法理解我為什麼還活著?”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是他曾經藏在心底的疑慮。
曾經因信任而不想再觸及的猜測。
在長得似乎接近永恒的靜寂中,他無意識地發出了兩個音節。
“維因……”
這道聲音輕得仿佛溶解在了空氣裡。
但是在出口的瞬間,確實有什麼被永久地改變了。
“什——你在說什麼?!”
裡夏爾驚愕地問道。
自己的身份危機,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麵,這一刻全數被他拋到了腦後。
那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名字,曾經寄托著他不敢言說的希冀。
為什麼艾涅斯特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場合提到?是巧合嗎?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但回應他的人並非是艾涅斯特。
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揭曉了謎底。
“沒錯,難為你了,艾涅斯特,還把我的名字記得這麼清楚。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我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改變了你們的命運。”
“你的……名字?
——你說維因是你的名字?!”
在場的人之中,也許隻有一個人能理解裡夏爾此刻的震驚和動搖。
他一直很在意梅特裡希口中的“維因”。
原因隻有一個。這個梅特裡希無法忘懷的名字,也許就是造成裡夏爾和他之間命運的分歧的原因。
但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找出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又談何容易?
更不要說除了名字以外,裡夏爾甚至沒有對方真實存在的證據。
“格雷”就是“維因”?
難道他就是梅特裡希提到的那個人?
如果這個假設是真的的話——如果是真的的話——豈不是說,裡夏爾所尋找的對象,其實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這到底是什麼命運的陰錯陽差?
也許是裡夏爾的反應實在過於明顯,聽到這一質問後,格雷便將目光投了過來。
“怎麼了,你知道這個名字嗎?
不過以你的身份,以前聽說過也不奇怪。”
“……什麼意思?”
看著神色茫然的少年,格雷慢慢地提起了嘴角。
“還不明白嗎?意思就是我和你一樣,曾經是改造人啊,裡夏爾。”
這隻是一句簡短的話。
但對裡夏爾來說,將之轉換為能夠被理解的詞語卻需要一定的時間。
改造人。
這並不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概念。
在認知被顛覆,好友與養父慘死在麵前那一日後,他一路跌跌撞撞走來,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拚湊出大體的輪廓。
它既給了裡夏爾如今站在這裡的資本,同時也留下了永不愈合的傷痕。
而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這個概念會同被自己救出過的青年聯係在一起。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對方揭穿身份。
“你的表情像是在問我,我是怎麼知道的?很簡單。隻要足夠了解你,就不難往這個方向去猜吧。
你實在是太強了,強得匪夷所思。就算再有經驗和天賦,也要有能將之發揮出來的先決的身體條件才行。
不過猜測終歸是猜測,直到現在這一刻,我才終於篤定了答案。”
“等、等一下!如果你真的是改造人的話,我又怎麼會在帝國見到你?”
自從與格雷重逢後,裡夏爾一直儘量避免提到這樣的敏感話題,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改造人實驗的本質有違倫理,一旦泄露,羅蘭迪亞必然會遭受國內與國際上的輿論譴責。因此,裡夏爾根本想不到羅蘭迪亞與他國合作,或是技術外流的可能性。
因為這個問題,格雷停住了那麼一瞬。那一刻,他的眼睛裡似乎什麼都沒有映進去。
“我退化了。”
他吐出了一個不吉的詞。
這個字眼仿佛是一個揮之不去的詛咒。
改造人在迎來第二次發育期後,有一定概率與魔素發生排斥反應,漸漸喪失對它的掌控能力,直至完全變成普通人。
學院將其命名為“退化現象”。
而在魔素適應性急劇下降的場合,暴動的魔力甚至會影響改造人的心神,導致他們精神失常,對接觸到的事物進行無差彆攻擊。
在學院上報此事後,布瑞斯王決定“防患於未然”,即“在真正造成危害之前,將失控對象予以擊斃。”
因為這個原因,裡夏爾在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世的同時,也就經曆了與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親人的最慘烈的離彆。
同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艾涅斯特在步入退化期的同時,就已經走向了人生的終點。
在今天,裡夏爾又再一次聽到了這個詞。
在“格雷”的口中。
“那是大概十年前,我還在學院裡的時候發生的事。進入退化期後,我很快就步入了失控,不顧一切地想毀掉那個地方。
如果你聽說過‘維因’這個名字的話,應該也就清楚我曾經做了什麼。
僅我一個人,就給學院造成了巨大的損失與傷亡。就連加爾蘭——被譽為改造人理論之父的那個人,也都死在了我的手中。
到了那個份上,學院已經不能容忍我再活下去了。
後來的幾年裡,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自己的生命真的結束在那個時候就好了。但是現實是,我活了下來。”
退化與失控。對外與對內的毀滅。
這就是格雷的過去。
這一刻,衝擊性的真相終於明曉。
裡夏爾微微張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由於我造成的危害太大,導致了實驗的安全性被重新評估,最後被判令終止。但是貝德……一個曾經在那裡供職的學者,卻不甘心接受這個結果。
向上抗議無果後,他決心叛離羅蘭迪亞,轉移到迪爾克海姆繼續課題的研究。”
裡夏爾的心臟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
這個名字,他有印象。
在他和格雷最初相遇的時候,對方曾懷著強烈的戒心,詢問他和某個人之間的關係。
那個名字正是——“貝德”。
格雷的講述還在繼續。
“但是,這裡存在一個問題。資料可以複製帶走,然而實驗的樣本,特彆是成功例卻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在這時,我進入了貝德的視線。
他萌生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偽造處決記錄,悄悄救下我的話,不就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獲得一份現成的樣本了嗎?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大膽而瘋狂的主意,但他確實成功了。”
“那我看到的你,難道就是他——”
“沒錯。”
格雷垂下了眼睛。
“貝德是個純粹的研究者,隻為了證明自己理論的正確性而活。
他對加爾蘭的做法一直持有不同的意見,認為製造術士不應該花費漫長的時間,讓人體來適應魔素,而是從根源解決問題。
打個比方的話,如果想讓地上的走獸學會飛翔的話,能采取什麼樣的方法?
為了環境相適應的自然進化?人為乾預下的基因變異?
這些方法往往不可控,而且短時間內根本看不到成果。
如果讓貝德來做的話,他會采取最快最直接的方式——給它移植一雙鳥類的翅膀。
所以,我的結局在一開始就已經被定下了。
貝德所主導的改造人實驗——就是嘗試將人的內臟、骨骼與血肉,全部替換為魔素構造物。”
“……怎麼會……”
裡夏爾的喉嚨發出了短促的氣聲。
格雷在那處實驗室裡遭受了什麼,他本以為能從蛛絲馬跡上推知一二。
但是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或者說,他太高估人性的下限了。
真相已經無法用“不人道”這個詞來概括,而是到了讓人光是聽說,都會不自覺地毛骨悚然的程度。
魔素的特殊性質,決定了它可以在非實體和實體之間自由轉換。
因此,如果想賦予它具體的形態,乃至於模擬並替代人體的構成部分,就理論上來說確實是存在可行性的。
但是,這也僅限於理論而已。
且不說光是維持穩定性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難關。就算模仿得再怎麼逼真,它也終究是不屬於人體的異物。
如果以剛才的事情來舉例的話,即使為野獸移植了翅膀,它也根本不可能學會飛行。不僅如此,它還會死於感染或是移植排斥。
用置換人體組織的方式製造術士?
這真的是人能想出來的嗎?
如果真的付諸實踐的話,那已經無法稱之為實驗了——而是徹頭徹尾的殺人行徑。
然而,這樣的事,卻真實地發生在格雷的身上?
如果是的話,又究竟持續了多久?
裡夏爾竟然沒有勇氣去計算。
“。分解。再構成。每個名詞的背後都是一場噩夢。活下來的代價,是我永遠都要徘徊在那個地獄。
沒有白天和晚上的區分,沒有喘息的時刻,也不知道終結的那一天是什麼時候,就連死也是不可企及的奢望。
最後活下來的,是連‘改造人’中的‘人’的部分都被剔除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定義的生物。”
“格雷……”
“沒有再度瘋掉也許是一個奇跡。
我的感情,在這個過程中被壓縮成了對命運的無限的怨恨。同樣的,艾涅斯特。”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轉過他灰暗的眼睛。
“我對從來不用經曆這些,對我的苦難一無所知的你——
也一直打從心底感到嫉恨。”
這一瞬間,被他念出名字的青年像一台損壞的機器一樣,一切的動作都停下了。
“……嫉恨?”
這句話近乎於無意識的重複。
他的表情沒有變,語氣中帶著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機械性。
“是的。我真心地嫉恨你。
你和我的經曆完全是天差地彆。你沒有過早地退化,而是得到了從實驗室中走出去的機會,成為了世界的中心人物。
羅蘭迪亞的英雄,被所有人敬仰的艾涅斯特,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有多想笑出來嗎?
真是美妙的相遇。沒有比那更棒的一天了。你是為了讓我發現自己有多背運,經曆有多不堪而出現在我麵前的嗎?
不是每個人看到光芒都會心生憧憬的。也有像我這樣,因為光所照出的陰影而滋生仇恨的人。”
“格雷……”
有冷汗從裡夏爾的臉頰上劃過。
眼前的人的講述超越了他的想象。光是一個字一個字聽著,都如同是陷入了一場噩夢。
但把他彷徨在風暴之中的精神拽回來的錨,則是最後的那些話。
他沒有資格評述格雷的痛苦,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但是就在剛才,他明確地生出了“這樣下去不行”的念頭。
——請唯獨不要對艾涅斯特說這樣的話。
這一點無關他們的立場,無關對錯,隻因為他在幾天之前,才剛聽到艾涅斯特真正的想法。
在無意識之間,少年握拳的力量不斷加強,耳邊仿佛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
昔日的光景再現在眼前。
那是他與病房的艾涅斯特對話的場景。
在那一日之前,他一直把艾涅斯特視作滅絕人性的惡魔,是必須從世界上抹除的,無法溝通的對象。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讓裡夏爾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正是格雷。
實際上,裡夏爾有從格雷身上感到過令他不安的要素。在初次見麵的時候,格雷的眼神一度讓他本能般地感到警惕。
但是,即便如此,在王都重逢後,格雷依然對命懸一線的裡夏爾伸來了援手。
同時,他也是艾涅斯特的理解者。
在裡夏爾所知道的人中,他是唯一知道了艾涅斯特矛盾的兩麵性之後,依然選擇相信他的人。
而對於艾涅斯特來說,格雷的存在也一定遠比裡夏爾想象的還要重要。
裡夏爾有著這樣的確信。
那個人說過,在認識格雷以後,他的心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說自己現在是幸福的,為了維持這樣的幸福可以付出一切努力。雖然也有遺憾,但已經足夠滿足了。
艾涅斯特的話猶在耳邊,然而如今映在裡夏爾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格雷……你是認真的嗎?”
嫉妒?仇恨?
為什麼帶有濃厚惡意的措辭,會出自曾經最相信艾涅斯特的人之口?
“真的嗎?你真的是這麼看待艾涅斯特的嗎?”
“你想說什麼?”
“我到底是什麼人……格雷,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比你更清楚。然而一直以來勸我放下仇恨,理智地看待他的人,不正是你本人嗎?”
熾熱的烈焰在不斷焚燒,仿佛隨時都要將他吞噬。但縱使如此,少年也依舊向對方發出質問。
“既然這樣,你現在為什麼又要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是因為這個人嗎?是他對你說了什麼嗎?”
這本是伴隨著衝動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但是在同一時間,裡夏爾混亂的大腦突然間冷靜了下來。
是的,現在問題的關鍵並不是格雷的身份!
他是為了什麼站在這裡的?
難道不是為了阻擋、擊殺那個動機身份成謎,卻明顯來者不善的術士嗎?
“抱歉,格雷……請你讓開。能等我解決了這個危險分子後,再和你說話嗎?”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我有一個必須要實現的願望。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我確實需要艾亞澤貝斯的協助。所以,我現階段不能讓他出現什麼意外。”
“願……望?
是什麼願望,能在這裡說清楚嗎?是值得與曾經想殺死你,想殺死艾涅斯特,甚至想屠殺全城的人的聯手的事嗎?”
“是。”
這一斷言,讓裡夏爾短暫地失語了。
吐出這句話的格雷,仿佛讓他看到了自己最初在艾薩克城遇到的那個青年。
明明是讓人聯想到到黑暗的深海的眼睛,卻又有一簇火焰燃燒其中。
“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已經充分地思考了後果。
但是越是思考,就越是發現留給我的路就隻有一條。裡夏爾,你曾經這樣對我說過吧?說自己彆無選擇,因為已經不想再失去什麼或放棄什麼了。”
就像太陽被浮雲遮蔽一般,裡夏爾作為術士的感知突然陷入了紊亂。
“我也是一樣。所以——不要想來阻止我。”
不待裡夏爾回應,他的眼前就刮起了魔力引發的風暴。
而在風暴減弱,沙塵被吹散後,裡夏爾最先感受到的是恍惚。
那是一種神妙而又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