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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立時便唬了一跳, 待得反應過來賈政說了些什麼,竟是再也坐不住了,整個人身子一僵便直挺挺的便向後仰倒。
王夫人也顧不得退下了,趕緊上前兩步便攙扶住賈母的身子, 隻是垂眼便見到賈母的兩隻眼珠竟是直直的往上翻,不由便失聲道:“老太太?!”
這聲音太過驚惶,使得賈政不由也吃了一驚,隻是正在手足無措之間便聽到側間的門簾下懸掛的珠鏈嘩啦一聲,元春已經白著一張臉衝出來了, 她也顧不得賈政, 隻徑直衝到賈母麵前, 略略看了一眼,便道:“老太太,孫女失禮了。”
說著,竟是上前板住了賈母的身體,然後一巴掌就拍向了賈母的後頸。
賈母便是咕咚一聲,喉嚨裡赫赫了幾下, 吐出了一口濁氣, 而這時那上翻的眼珠也終於落下來了。
元春一麵扶著賈母就在這太師椅上倚靠了, 一麵對著聞聲進來的丫頭們道:“去將老太太的野山參拿來,細細的切了片,用滾水衝了來。”
丫頭婆子們都是驚得有些回不過神, 還是一個梳著雙丫頭的小丫鬟回了神, 脆生生的應了一聲之後就轉身去庫房了。
元春鬆了一口氣, 再要叫人請太醫來,便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她一低頭,就看到賈母兩隻眼睛竟是目光咄咄的將她看著:“大丫頭,且不急這些。”
“還有什麼比您的身體更重要?”元春且不解:“老太太,莫要諱疾忌醫……”
“且不急這些!”
賈母許是有氣力了,捏著元春的手便坐直了身子,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直將元春的手握了:“便再是……此時也是你的事兒更重要些!我已經是不中用的了,若是能看到你……即使死了我也能含笑九泉!”
“切莫這麼說!”元春就要去堵賈母的嘴,隻是到底卻被攔住了,賈母一手拉住了她,目光便在那堆聚集在門口的丫鬟們身上一掃:“下去!”
她多年積威所在,丫頭們便是再不解也隻有聽令的份兒,不多時屋內便退了個乾淨,於是賈母再看一眼賈政:“將你剛剛的話兒給元丫頭再說一遍!”
賈政便有些困惑有些不解:“母親?”
“說!”賈母的聲音很有些狠厲的意味:“若大丫頭真的要去那個地方……那今兒的事情隻怕今後還有!我們能夠瞞的了她一時,還能夠瞞的了她一世嗎?”
賈政頓時就是一怔,又看著賈母極威嚴的眼色,便隻能低了頭,將□□又說了一遍:“二皇子三皇子卻也是裸著名頭出宮了。”
元春當即就是一唬,整個人都抖了一抖,隻是不等她倒下去,賈母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便用力一捏:“大丫頭!你不能倒!今日你倒下了家裡還有丫頭婆子們伺候,明日到了那個地方,卻又有誰會管你?”
這話一出,不止元春,連王夫人賈政都克製不住的直直看向賈母。
而賈母已是喘了一口氣,隻歎息:“元丫頭,你莫怪我這個做祖母的心狠,隻是……隻是我們家現在這樣卻又能夠如何?竟是隻能賭上一把呢!”
元春那雙春水一樣的瞳仁便劇烈的晃動了一下,人也似乎恍惚了一瞬,隻是到底還是穩住了:“老太太說哪裡的話?孫女是吃賈家的飯穿賈家的衣長大的,此時賈家需要我,我又怎麼會說不?”
賈母便看著她,隻是元春的目光雖有些瑟瑟,卻並無躲閃,那清亮的眼神就像瑩瑩的水色一覽無遺。
賈母就鬆了一口氣:“大丫頭,也不是祖母逼你,隻是這事兒你卻必須拿個主意出來!若是你真要……那時需要你決斷的時日還多著呢!”
王夫人便上前攙了賈母的手,隻心中卻有些不樂意:元春便是翻過了年也不過十二歲,又能知道什麼?且這樣的大事便是賈母自己也差點被唬過去,卻又為什麼要用來逼迫元春?
故而便要勸解:“老太太……”
但賈母隻用眼神就阻止了她,轉而盯著元春殷切道:“且大膽的說!便是錯了也不要緊!此時若是說錯了我與你娘還在這裡,等到你……卻又能問誰呢?”
這話說得王夫人心中也止不住的陣陣悲涼,哽咽了一聲,便用絹子捂住嘴隻扭了頭不說話了。
元春卻是目光閃爍了一陣,仿佛思索的模樣,想了一下終於試探著開口了:“老太太,孫女卻想著此時且不是動作的時候呢!”
賈母便是一驚:“如何說的?”
元春再一定神:“這般的大事……彆說我們家,便是北靜王便是南安郡王……隻怕也是沒有個頭緒的,因此孫女便想著,一動不如一靜,翻過年便是小選了,孫女且先進去了,宮裡可是最靠近天家辛密的地方,孫女便留意著細細的查訪了,待到確定皇上心中究竟……那時孫女再用銀子求了管事的姑姑,將我調到那位殿下的身邊可好?”
“……可好哩。”賈母微微一笑,便摸了她的頭道:“你小小年紀便能有這樣的心思,我已是放心了,你去將我的參茶端來,我此時嘴裡苦得緊,那茶裡定要多多的放了蜜。”
元春便嫣然笑道:“放蜜恐衝撞了藥性,不若這樣——我讓她們將棗肉細細的絞了拌進茶裡可好?”
賈母隻一笑點頭,便讓元春下去了。
直到元春俏麗的身影隱沒在門簾之後才沉了臉:“這個樣子……若要入宮去我且不放心呢!還得尋了嬤嬤來教!”
王夫人便上前一步:“老太太,媳婦覺得大丫頭的話兒倒也也沒錯,這時候且拿不準主意呢!”
賈母搖搖頭:“宮裡又豈是那麼容易調動的地方?便是有銀子隻怕也不頂事兒!且最要緊的是等到塵埃落定再湊上去又有什麼用?那時對方的灶指不定得有多熱呢!還看的上咱們家嗎?錦上添花終究不如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