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時的賈母哪裡顧得這許多?隻看著那叫鴛鴦的丫頭從她的梳妝匣子裡將小庫房的鑰匙翻出來,又帶了兩個親近的丫頭去了,這才轉頭拍著王夫人的手道:“我個老天拔地的婆子哪裡又有什麼辦法?不過便是盼著那些昔日的老姐妹們垂憐一二罷了,可這求人哪有空著手求人的道理?少不得破費一二罷,你的東西且好生收了,日後有的是用的著你的時候。”
登時說得王夫人幾乎就要一躍而起!
好歹咬著舌尖將自己的那聲尖叫再咬回去,隻惴惴的看著賈母,惴惴道:“老太太說什麼呢,媳婦嫁進賈家就是賈家的人了,還分什麼你呀我的。”
賈母便是意味深長的一笑,隻做看不到王夫人麵上的勉強,就拍著她的手道:“這才對嘛,一家人可不得這樣才能和和氣氣的過日子。”
王夫人且含笑聽了,隻緊閉的嘴裡那後牙槽卻是來來回回的磋磨著。
一時婆媳兩人且各有心思,便聽到門口又有丫頭子驚訝的高呼:“大……大夫人?您怎麼來了?”
這呼喊聲使得賈母和王夫人均是一奇,隻王夫人才起身,還不等賈母從床上下來,那門口的簾子便再一次的掀開了,兩個粗使的婆子抬了一方軟椅進來,那椅子上側臥著一個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女人,這般暑熱的天氣,她身上還搭著一方錦被。
待走的近了,便就聽到那粗重的喘息聲,一聲接著一聲,卻又像是有了頭一聲便會沒了下一聲。
這聲音聽得王夫人直皺眉頭,隻不好說什麼。賈母輩分高,便就不忍了,直白道:“老大家的,你這個樣子不好好的在床上修養了,出來做甚?”
抬著軟椅的婆子將椅子放在床邊便就縮到門外去了,隻留那軟椅上的女人掙紮了又掙紮,這才掙起了一個頭來:“老太太……家裡……家裡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媳婦……媳婦如何便躺得下?”
這女子正是賈赦的嫡妻張氏,也算是大家的小姐出身了,三媒六聘的進了賈府之後也是沒經曆什麼磋磨的。隻前幾年長子一病沒了之後自己便也纏綿病榻,絲毫出不得屋子。因此賈家已是許久不聞她的聲音了,此時賈母等人乍然一看,隻見這張氏整個人瘦的好似一架骷髏,又兼那臉色蠟黃,便如一張浸過水的油紙,隻一眼便讓人側目。
瞧著這樣的張氏,賈母恍惚間竟是有些明白自己的兒子了,怪道賈赦什麼丫鬟都往房裡拉,要自己,也是不願意見天的看著這麼個媳婦兒的。
隻不等她再想些有的沒有的,張氏仿佛是喘過氣了,就道:“老太太知道今兒的這出是唱得是什麼嗎?”
賈母便是悚然一驚,隻卻不知該如何問話。可那王夫人到底要年輕些,也沉不住氣,便就一步跨到張氏跟前,居高臨下的逼視著她:“大嫂這是何意?難道你竟是知道什麼的嗎?”
張氏被王夫人這麼一嚇,便就倒噎了一口氣,看著仿佛又要厥過去的模樣。
王夫人便是再急,也知道這樣的張氏不是她摁著肩膀晃一晃便能將話晃出來的——隻沒得將人直接晃死了!
就扭著帕子在那裡焦急的看著她,可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還是賈母老成一些,隻定定神,就命人倒茶來與張氏喝。
待得一杯子熱茶下去一小半,張氏這才又回轉過來:“這事兒說起來還是元春起的頭呢。”
不等賈母說什麼,王夫人便唾了一聲:“嫂嫂這話我便聽不明白了,我兒是為了全家進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的,怎麼到了你嘴裡便好似話本裡那招禍的妖精了?我知道嫂嫂膝下是個沒女孩兒的,隻是也體諒體諒我這做母親的心。”
就把張氏說得幾乎要再暈厥過去,還是倒茶的丫頭機靈,見勢不好連忙撲過去摁著張氏的人中,好歹把人掐回來了。
那張氏悠悠轉醒之後也沒了好臉色,便就冷笑著開口了:“弟妹這話果真聽著忍辱負重的,隻有一點我不明白,這元春進宮的名額究竟是怎麼來的?”
隻說的王氏啞口無言——
怎麼來的?花銀子買來的唄。
而這銀子還是走的公家的賬呢。
而就在王夫人不知道該不該當著這滿屋子的人將話挑明的時候,賈母已是回過味來了:“老大家的,你的意思是……今兒這事兒還得落在元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