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很是鎮定了,還能就在隔了兩個套間的在正房裡訓斥下人,不想不等賈母這廂發作完,那些個大夫卻是悉數診治完畢了,又因著賈母這裡正發作著而不敢就過來回話,便在隔壁立著將賈母訓賈家下人的話兒悉數聽了——連帶著賈母自己都記不得自己還有一個孫媳婦不見人影什麼的……也沒漏下。
也因此就對賈家更多了一重‘認識’,回話之際那話裡話外的都在透露著一種學生才疏學淺,貴府老爺尚需另請高明的意思。
不得不說,能聽得太醫都在自己麵前如此‘謙卑’,也真真是難得的了。
也頓時就將賈母嚇得不輕,隻唯恐自己兒子是真要大不好了,不然哪裡就有太醫都這樣儘相逃竄的道理?
——也是她沒經曆過賈珠死前的那段時光,不然她的眼界還能更開闊些呢。
可,現在的賈母已是被嚇得不輕了,也就急急忙忙的將眾大夫撂下,連扶著自己的小丫頭都一味的嫌慢:渾似飛撲一般的向著起居的廂房裡奔去,三步並作兩步的就揉身撲到床邊,哀泣道:“我的兒,你卻彆怕,為娘在這裡,斷不會叫你有事兒!”
賈政並不說話,整個人宛如一根木柱子一樣的就直挺挺的橫戳在床上,尤其搭配上他那連屋子裡的炭火盆都暖不回來的青白麵色,更是顯得其僵硬了。
賈母不由垂淚:旁的時候這人顯得顯得僵硬些也就罷了,可這賈政都被太醫大夫們斷言怕是要卒中了,這要再僵硬……可不就是整個人都癱了的征兆嗎?
那淚也不由就滾滾的落了下來,一滴滴的綻開在賈母牽著賈政的手上,燙得賈母自己都不由一哆嗦:
並不真心因著這眼淚太燙,而是真心因為賈政癱了的後果是賈母無法承擔的。
一時,那些個被賈母拋在身後的大夫並丫鬟下人們也跟了過來,卻是看著這母子倆一躺一俯相對無言垂淚的模樣不敢說話罷了。
又很是過了一陣子,這才由賈母自己收了淚——不是她不想繼續傷心下去,隻著實沒有了能叫她繼續傷心的‘條件’:不管賈政如何,她都需要撐起賈家……不,該說是正因賈政有個‘如何’了,她才愈發的需要成為那個能支撐賈家的支柱!
就自個兒拭去了眼淚,這時也顧不得什麼手絹了,且胡亂用袖子應付了了事。卻記不得自己衣裳的袖口處多是有繡花兒的,而那繡紋便再是精致,擦在眼角也不是不刺痛的——
多少醒了幾分精神,也終於瞧見賈政……不不不,該說是賈母自己的床頭尚放有一碗餘有熱氣的藥。
不由就驚了:“這是?!”
她還沒有老到連藥是什麼都認不出來的地步,且賈家的丫鬟們也是能明白自己不曾將熬好的藥喂進賈政嘴裡是‘失職’的,忙急急道:“老太太,並非我等不儘心,而實是老爺他……奴等無能為力啊。”
賈母便狠瞪了她們一眼,隻到底還當著這外來大夫的麵兒不好就訓斥——她哪裡知道他們早就聽了一回‘壁角’了呢?
又親自拿了那碗藥在手裡,小銀勺微微攪動,略勺了半勺的藥在其間:“我的兒,好歹喝些,縱藥苦,卻是對身子大有好處哩!”
賈母聲音溫婉,仿佛真是一個哄著自家不肯吃藥孩子的母親,隻現在那不肯吃藥的並非頑童而是一蓄了須的中年男子,賈母也非年輕少婦而實是發絲全白聲音嘶啞的老嫗了,故這場麵也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隻叫人生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來。
好在那賈政瞧著雖不能言也不能動,可聽了賈母的話也溫順的張了口,好叫賈母將藥喂進他嘴裡。
賈母見得這般,那手不由又激動得抖了一抖,幾乎都要本就隻有半勺的藥汁給抖乾淨,好容易再定了神,這才又勺了大半勺,哆嗦著喂給賈政。
唯喜賈政對此甚是配合,就將喂進嘴裡的藥汁悉數咽下去了……不僅叫賈母見此大喜到幾欲失態,便那些個之前本想服侍賈政用藥卻是苦求而不得的賈家下人並旁觀的大夫們亦是異口同聲的道這果實母子天倫才有的奇跡。
因著已是喜極,賈母也懶於在乎他們的話裡又到底有多少虛假的欺騙了,隻顧自就將碗裡的藥一勺一勺的喂給賈政,直至碗見了底,這才喜悅道:“我兒,這些個為你開藥的大夫儘是頂好的,待得你把藥都喝儘了,你的病也就好了,你且寬了心罷,勿再這般任性了。”
那賈政大抵是說不得話兒了,聽著賈母這般說話喉嚨也不過就滾了一滾而已,倒是那些被禁軍喚來的大夫——並太醫——甚是不樂意了:
他們本就是被強拿了來的,心中已是有六分的不了,若此行是要給那些兵老爺的家眷看病……那還罷了,不想這到了地頭才知道病人卻是軍老爺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