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冷或者憋吐的時候,會牙關打顫,喉嚨發緊,說不出話,繼而產生深深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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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陽光特好。
青豆將自製海報一一張貼,發完宣傳影展的傳單,忙活到中午,終於得以脫身。為此,她還推掉了和金津一起自習複習的約定。
金津燙了頭老氣的卷發,怨氣載道,愁眉苦臉,聽說青豆都不陪她了,非常傷心。
青豆有什麼辦法,她的胃腸道反應已經強烈到她無法鴕鳥裝死了。還有三門考試,十一天的時間,她不會每天都要忍受這樣的痛苦吧。
“素素大仙,救我!”坐車出發前,青豆特意跑去電話亭給素素發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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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是俠女再世。
昨天傅安洲打來電話,顧左右言其他,吞吞吐吐問青豆來沒來找她,她就覺得不對勁。
今天收到這條消息,在青豆來之前,就找好了職工病曆本。
青豆這事兒早有預兆。素素上周去學校跳舞,碰上青豆吃冰。她奇怪,“我們月經不是一起來的嗎?我昨天來了,你沒來嗎?”青豆搖頭,稱可能晚了吧。當時素素看她那傻樣就想問,真的隻是晚了嗎。但她沒問,她也抱僥幸心理,說不定就是晚了吧。
清南區衛生院裡,青豆比素素想的要平靜許多。
她們報的是假名字,叫張素芬。檢驗單上寫的也是張素芬,尿檢結果說她有了。
青豆看到結果十分冷靜,還謝謝人家。
素素愣了。之前自己等結果總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今天看青豆不急,出結果的這半個小時她也不急。真就像沒事兒似的。
檢驗師從窗口給他們遞條,素素看青豆冷靜的表情,差點以為和她聽見的不是一個意思。
她拿著病曆本,拉著她去醫生辦公室:“要不要打電話給顧弈。”
青豆搖頭:“不要。他知道了特彆煩。”
顧弈能怎麼辦?肯定煩死了。
不管他怎麼辦,都會影響她考試。她還有三門沒考呢,這幾天得抓緊時間看書,沒心思跟他扯皮。
素素正要進去,青豆拉住了她:“你彆進去,病曆本上會寫結果的。我們走。”
“不進去問問嗎?”
“不進去。”青豆還是走了。順手扔掉的,還有那張手寫的化驗報告單。
她不想留下痕跡。
到家,青豆睡了個昏天暗地,顧弈打來電話,她也沒醒。迷迷糊糊記得梔子推她接電話,她困得半死,隨口應付,“就說我冷。”
青梔肯定如實轉達了。她對人類的話外之音一向沒什麼察覺。
顧弈周日早上又打來電話。
青鬆轉接時嗤笑了一聲,“長途電話不要錢啊?”這小子實在是太把他妹子放心上了。不過,這事兒小時候就看出端倪了。他端著粥,咬著油條,依靠門框,特八卦地聽他們打電話。
青豆聞見油條味,很不舒服。但她還是忍住了。
青豆招呼時嘴巴是閉合的:“嗯。”
“昨天發傳單發了多久?累得從下午睡到早上?剛子單位都收到你們攝影展的傳單了,他說要去看。”
攝影社確實邀請了在南城市工作的師兄師姐。青豆:“嗯。”
嗯什麼嗯。顧弈:“嗯?”
嗯什麼嗯!青豆語調平靜地讓他不要再這樣打來電話了,很煩人。
顧弈聽出她語氣不太好:“怎麼了?冷了?”?
“嗯。”
“昨天我媽說,南城最近最高溫度30度,早晚也就二十三四度樣子,冷嗎?”
“冷。”
“冷?”
“冷!”
青豆掛完電話,關上房門,把自己悶在了沒有油膩味道的房間。她坐在縫紉機前,認真列出最近的計劃。
複習科目,考試時間,攝影展工作,還有放暑假時間、暑期安排......
她了解關於流產為數不多的信息就是,如果不要孩子,她可能要休息半個月。
這半個月正好在暑假,如果她處理得當,應該能掩人耳目。
寫到一半,青豆腦子一團亂麻,左圈圈右圈圈,不知要怎麼推進事情。
這時候,門吱呀一聲,東東進來了。他換上新衫,剪了西瓜頭,特彆可愛,青豆好幾天的麻木突然崩塌了。
她的心跳隻有在嘔吐的時候才會跳動,從懷疑到確定懷孕,她一直很平靜。她對這件事始終就一個感覺——這是個麻煩事,很麻煩,煩死了。必須捂死了。
但東東蹦蹦跳跳撞進她懷裡,她的心跳迅速跳成了馬蹄聲。好像多了一顆心。
青豆眼眶一酸,忽然很想哭。
門口蓉蓉拎著東西來不及放下,便跑來招呼:“昨天帶他回我媽那,他晚上一直吵著要回來,說大娘娘周末放假回家,他要和大娘娘玩,一刻也待不住。這不,大清早就回來了。”
青豆紅著眼眶,親親東東的酒窩,感動得當即就要疼死他:“東東真好,大娘娘也想你。”
東東緊著香她的臉頰,哼哼唧唧:“娘娘——”
青鬆謔了一聲,“姑侄關係真好。幾天沒見,要抱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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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麼的,顧弈難得很聽話,大概是知道青豆要考試,忙碌攝影展,四五天沒來電話。
倒是素素日日往學校趕,說是跳舞,實際是拉著青豆發愁。
素素著急!這孩子是要還是不要啊!
青豆嫌素素演技差,眉眼儘是心事,每回來宿舍找她,就是一副商量大事的表情。
她讓她不要來學校,影響她正常生活。
“你給句話啊!”素素說,“給不給顧弈知道?”也不說下一步計劃,她比自己懷孕了還著急。要是她懷孕了,要殺要剮早決定了。
提到顧弈,青豆無所謂的表情登時消失:“你不要跟他說。”
“怎麼了?你還要瞞他多久啊?”素素不自覺提高音量,又趕緊壓低聲音,“等到生下來?”
青豆把她操場邊上一拉:“我不想他知道。”
素素不解:“那你?”
“我準備暑假的時候去找我大哥,然後把它拿掉。”在遠離南城的地方,應該能躲開這裡的所有熟人。“你不要說,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麻煩。”
“顧弈都不能知道?”
“他知道了會很麻煩!”青豆煩躁。
“他……他家裡什麼態度?”不管要不要這個孩子,他們的事情總歸是要定下來的。
“我不想知道他家裡是什麼態度。”連她都會對未婚先孕生一分不齒,還需要鄒榆心說什麼嗎?她不用想,也知道鄒榆心會說什麼,又會想什麼。
素素歎氣。平時看顧弈是好,但是真考慮到結婚,他那精致的家庭又顯得如此高不可攀。連小海、虎子這樣的家庭都覺得自己條件特好,更彆提顧家這種門第了。
青豆拉著素素去吃冰,“沒事啦,到時候,我去山上住半個月。隻要沒人知道就好。”
“也好,山上空氣好。”素素這樣安慰。
“嗯。還安靜。”青豆想好了。
青豆到小賣部買了兩根冰。遞了支綠豆冰給素素。素素咬了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以後你會告訴顧弈嗎?”
青豆沒想到這麼遠,“可能吧。不知道。”
“哎,他今天早上還打電話給我,問我,你這兩天還冷不冷?”素素搖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差點要當爹的人,還在大夏天問這種事。”
青豆心頭一驚:“他專程打電話問你這事的?”
“沒,他不是七月底回來嘛,打電話問我要吃什麼特產。”素素歎他的周全和無知,“還吃什麼特產啊,這幾年我西城的東西都要吃吐了。”
青豆卻一點也沒鬆口氣。她忽然覺得,顧弈好像……
“他還問什麼了嗎?”
“就問我要吃什麼,又問你冷不冷。”
“沒了?”
“沒了。問了兩遍你冷不冷。我說,你自己看看這大太陽的,又不是北極,誰會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