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打黃蓋2◎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怎麼說呢,哪裡都透著股黴味。情緒發黴,靈魂發黴,清早醒來,鼻尖、口腔都冒著股黴味。
青豆嘀咕,“怎麼發黴了呢?好重的黴味啊。”
青梔不開心她回來可以大睡三天,臥床不起,自己卻被提前返程的吳會萍每天罵,於是凶她:“因為你太懶了!”
吳會萍說,“等出梅出太陽了,給你曬被子。曬曬被子就好了。”青豆鼻尖貼上被子,又沒聞出黴味。
顧弈環顧家中,見沒有返潮,便讓她喝糖水。
衛生院醫生除了休息沒有任何醫囑。這並沒什麼奇怪的。這年頭,藥流太常見了,大家確實也都不吃藥,靜養為主。
但顧弈和那醫生交流後,認為這所衛生院能力很差,主任說話像赤腳醫生,年輕醫生更是有樣學樣,完全是個跟師的學徒。好歹是醫科中專生,清宮前連B超都沒給青豆做,很難讓顧弈不懷疑這醫生就是為了點業餘醫療衛生服務收入的提成,添了一項沒必要的手術。
麵對顧弈的質疑,醫生還挺生氣,理直氣壯說B超機子買了,可培訓的人還沒回來,他有什麼辦法。又咋呼地大嚷,有本事就去上級醫院做。
顧弈懶得跟他們扯。為了防止後續感染,他給青豆配了抗生素。
他以為她口中味苦,是因為服用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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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熱天,青豆喝了幾天的熱水,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差點出汗死掉。
等到出梅,青豆才發現黴的不是形而上,而是形而下。
就說呢,流掉個孩子,怎麼身體會傷感至此,還發黴了。原來,是吳會萍灌給她的補品過期了。
吳會萍說是青鬆以前準備送人的補品,沒送出去,青豆便聽話地早中晚吃,最後還是顧弈撿起地上的空瓶子,發現生產日期是三年前。
“難怪有黴味。”青豆又信科學了。說實話,嘴裡啖出黴味的那兩天,她以為自己殺生遭報應了。
顧弈:“程青豆,你下次吃東西看看日期。現在合格的東西都有生產日期的。”
“知道了。”她拉過他的手,悄悄把信紙塞到他手上,“給你看!”
“什麼?”接過展開,是魚娘書生的後續。他眼底劃過笑意,“你後來又寫了?”
青豆期待:“是啊,之前不知道怎麼寫,隨便寫了個結尾。前陣想到了,就又給續上了。”
顧弈拉來張凳子,挨床尾坐下。
青豆偷瞄房外的動靜,見吳會萍出門了,放鬆地將被子團進胸前,當個娃娃似的抱著,墊起下巴,靜靜觀察顧弈的表情,等待他的讀後感。
回南城後,顧弈每天早上點卯報道,白日伺候左右,晚上吃完晚飯走人。像上班一樣。
青豆隻是靜養,不是殘廢,哪裡需要他伺候。所以那幾天,他們就待在房間。
一部分時候,青豆說,顧弈聽。她咯咯笑,他看她笑。青豆問他,是不是不開心。顧弈若有所思,理由又相當充分:嗯,惦記課題,要研二了。
這個理由說服了青豆。她惦記學習的時候,也會這樣。
更多時候,青梔在場,那氣氛可以說比擺台電視機在房裡還要精彩。
她喜歡顧弈哥哥,顯擺地蹦蹦跳跳,給他展示自己錯題滿天飛的數學本,跳頁騙老師的抄寫本,以及給人物畫滿鬼畫符五官衣飾的教科書。
顧弈對她笑的還挺多的,可能青梔確實太可笑了。
今天青梔去上舞蹈課,房內就他們倆人。青豆想到了獻祭自己的來活躍氣氛的點子。
她等好久,顧弈也沒說話,目光紮在密密麻麻的信紙上,跟生了根似的。
她拱到床尾,主動問他:“沒看完嗎?”
“看完了。”顧弈手腕一轉,將信紙遞到她眼皮底下。
青豆沒接,“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顧弈看了她一眼:“你要我說什麼?”
“……”
他配合她耷拉的臉,奉上誇獎:“寫的挺好的。你確實適合寫故事,學工科浪費人才了。”
青豆:“……”
顧弈攤手:“我誇了你還不滿意?”
青豆收起信紙,沒有理他怪裡怪氣的腔調。
她以為顧弈能看出魚娘書生最後交h動作的靈感來源。他不說,她也不好意思主動提。
青豆:“你知道是我寫的,怎麼沒跟我說過啊。”
顧弈:“你也挺多事情沒跟我說的。”
青豆:“比如什麼?”
“你看,”顧弈牽起一側唇角,“多到你都想不起來。”
青豆憋屈:“你在諷刺我。”
他挑眉:“這麼光明正大,還叫諷刺?”顧弈揉揉她的頭,沒再她氣她,出去倒了碗熱水,取出片抗生素,“吃藥了。”
青豆張嘴:“啊——”
顧弈很自然地將藥片塞進她口中。那一瞬間,青豆想也沒想,眼睛一彎,身體親昵地做出挑逗,下意識含住了顧弈的手指。
舌頭絞壓指尖,藥片的苦味和指尖的鹹味細節地在口中化開。
青豆被刺激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可下一秒,對上顧弈無波無瀾的冷眼,青豆的笑意消失得乾乾淨淨。
取而代之的,是尷尬。喘不上氣的尷尬。
尷尬地鬆開嘴,放開他的手指,再尷尬地抿上嘴,硬生生化開那苦得讓人擰眉的藥片。
原來男生不想回應撒嬌的時候,女生的挑逗會顯得如此不得體。
顧弈端著那碗水,一動沒動。右手被她含住的濕潤漸漸風乾,小腹躥過的癢意也很快消下。
欲望是有的,但他的麵無表情就是內心世界的寫照。見她失望,他居然沒有什麼情緒。連好笑的感覺都沒有。
青豆苦得沒嘴巴說話,尷尬得神誌不清,完全忘了喝那碗水。
她鴕鳥般埋進枕頭,呼出好幾口苦哈哈的氣。一片空白中,青豆殺出一道清醒,心裡開始盤算,這到底要怎麼辦,好尷尬啊。
床頭,碗被輕輕擱下,顧弈摁響收音機。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劉德華渾厚的中音早候在了那裡似的:“啊——給我一杯忘情水——”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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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問她,跟顧弈是不是吵架了,怎麼這小子看著不太精神?
那一刻,青豆發現自己是個大人了。
青豆一直是小孩一樣的配角視角,關心二哥、孟庭、素素等人的感情,被彆人問到的重點也是學業、夢想。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感情走上了備受關注的主角位置。親友見到她,總要關心她的感情狀況,以及與她相關的另一方。
青豆翻了個白眼,回答二哥:“鬼知道。”
青鬆笑著刮她鼻子:“傻丫頭,都是要嫁人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鬥氣!”
“怎麼就要嫁人了?”青豆都還沒畢業呢。
青鬆彈了彈煙灰:“我跟顧弈都說好了。”
“什麼?”
“他答應我,畢業就結婚。”青鬆不逼她。既然學校裡明文規定不可以結婚,她又那麼乖,那就等畢業了結婚。青鬆的底線被這兩人拉得一低再低,現在基本已經到底線了。幸好顧弈這小子知根知底,信得過,跑不了。不然他估計得像個討債的,每個月都要去男方家視察工作,確認思想動向。
“什麼時候說的?”
“就回來那天。”青鬆朝門口努努嘴,“他在外頭,跟我和媽說的。”
青豆:“他說的,還是你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