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念不愛熱鬨,跟童藍安安靜靜坐在牆邊沙發上喝蘇打水,晚飯已經吃過一輪,現在是小食酒水階段。
童藍躍躍欲試地張望那群唱歌打桌遊的同事,薑時念拍拍她:“你去吧,我自己就行。”
見薑時念表情如常,童藍也就放下心,湊過去玩,這時候秦梔才姍姍來遲,一掌拍到她肩上:“發什麼呆呢,這種場合果然沒我不行吧。”
秦梔跟薑時念是大學同學,不同專業,都是本係無人爭鋒的榜首,沒畢業就在各自行業裡出儘風頭,秦梔是攝影記者,經常國內國外的飛,性格爽烈,完全不像個豪門千金。
她工作上跟市電視台聯係很多,今天聚餐也請了她來。
秦梔剛加班忙完,馬不停蹄趕過來,離老遠就看見薑時念垂著眼睫,一聲不吭,她知道,薑時念這樣安靜不說話,目光不與人相交,就是陷在情緒穀底。
秦梔有時候都自我懷疑,表麵看起來,好像她比薑時念要堅強得多,但試想薑家和商瑞的事,挑一樣發生在她身上,她都要崩潰抑鬱了,但薑時念都默默承受,到現在也沒有抱怨過一次。
她的韌性,或者說承受傷害的能力,強到超出範圍,不用深問,也能想到這麼多年是怎麼長大的。
薑時念抬頭朝秦梔笑:“我給你單獨叫了夜宵,等你一來就能吃。”
秦梔卻隻覺得心裡難受。
“吃什麼啊,不餓,除非你陪我,”她跟薑時念撒嬌,“最好再跟我喝點果酒,放鬆放鬆。”
薑時念拗不過,被秦梔硬拉到調酒的吧台邊,豐盛夜宵也端上來,秦梔給她分了一半,讓調酒師替她弄杯夠甜度數低的。
秦梔把酒杯推給薑時念:“這口感就是果汁,嘗嘗,咱都是做沈太太的人了,還有什麼可在意的!”
薑時念失笑,眼睛盯著酒杯,情緒驅使著,嘗了一點,確實很甜,沒有什麼酒味。
秦梔邊吃邊說:“彆的都無所謂,我就是擔心,商瑞那狗萬一哪天幡然醒悟,又來找你解釋,你會不會動搖啊。”
薑時念舌尖很苦,就又抿了一小口:“商瑞昨天就來過了,解釋他做那些事都是故意的,沒出軌,沒悔婚。”
秦梔差點嗆死,咳了幾聲低喊:“你呢?!你什麼心情?你不會再給他機會吧!”
薑時念臉頰有很薄的一層紅,貪甜地又喝了幾口,才慢慢說:“我覺得很惡心,比之前更惡心,我也……很難受。”
她把手臂放在吧台上,喝完杯中酒後,側過頭,把臉頰墊上去。
難受到,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人言明,就像今天在電視台門口,她聽到薑家人那些話的心境。
她以為早就不會被傷害到了,但是忍不住又想起過去的自己,那麼長的時光裡,她在心裡偷偷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把她當做女兒和妹妹,能夠給她一點溫和的薑家人,一次又一次對她說過。
“你學傳媒還不滿意?!新聞主持人是你這種不正經的長相能隨便當上的?!你能進電視台就知足吧!不會還是惦記著家裡的公司?我早就告訴過你,彆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同學出國深造跟你有什麼關係?薑家的錢是那麼好賺的?你說什麼,還?你拿什麼還啊,薑家養了你,你就一輩子都虧欠,怎麼還!”
“你假期有空不學習,不把後院種的花弄好,學人出去逛街?你什麼時候才能認清自己,真以為在這兒當千金小姐呢!”
可能是年紀小,太渴求感情了,也太重恩,她一直拚命努力,聽話做一個無可挑剔的薑凝替代品,做完美人偶,想著或許某天,就能被家人愛。
但今天親耳聽見了,她用儘一切也換不來的,不是他們沒有,是他們永遠認定她不配,就連在戀愛關係裡,她也習慣性以為,應該包容和讓步。
有情緒就是她不懂事,不配合就是她作,明明商瑞犯錯,還趾高氣昂施舍地講出來,竟然就是在道歉了。
跟沈延非短暫的相處以後,她才越來越清晰地麵對了過去的自己。
她其實從未被愛過。
更可笑的是,她以為自己曾經在商瑞那裡得到過的,就已經是愛了。
她不懂,可商瑞天之驕子,怎麼能不懂?不過是明眼看出她脾氣軟,好欺負,就變本加厲,以愛為名欣賞她的狼狽。
太惡心了。
薑時念清醒地抬起頭,問調酒師:“能不能再給我一杯。”
調酒師早就被大美人迷了眼,哪能不做,秦梔見她情緒穩定,反應也正常,再說這酒確實沒什麼殺傷力,就默許了。
薑時念再喝一杯,重新趴回去,轉了轉頭,把眼睛墊在手背上,片刻之後,秦梔猛然站起來,發現她細白的指縫間有透明水跡。
秦梔趕忙把薑時念攬起來,才發現她臉頰通紅,已經不肯乖乖睜眼,也不鬨,就是不出聲地流眼淚。
秦梔一瞬代入了她的遭遇,簡直要心疼死,猜她是根本就沒喝過酒,一下子兩杯下去頂不住了。
她從薑時念口袋裡摸出手機,正糾結怎麼辦好,後麵一個小男生跑過來:“哎,秦梔姐,念念姐不會醉了吧?台裡剛有點急事,要一份七月份文件的底子,念念姐當時拍照了,應該在手機相冊裡,你幫忙發給辦公室唄。”
秦梔煩躁地擺擺手說知道了,男生舍不得走,在旁邊伸手想幫忙,突然看到薑時念手機亮了,靜音。
“有電話——三哥?三哥是誰?”
秦梔一看屏幕上的來電人,腦袋猛一涼。
草啊彆人不知道三哥是誰,她知道啊!
秦梔摟著薑時念,手有點抖,來回清幾遍嗓子,才惶恐接聽:“喂,請問——”
“念念怎麼了。”
聽筒裡一道沉冷利落的嗓音,讓秦梔眼睛要冒火。
叫昵稱了我靠!
秦梔忙裝得平靜,果斷說:“她喝了兩杯果酒,有點醉——”
沒等報告完,電話就被掛斷,秦梔懵了,以為沈總這是不喜歡妻子喝酒,懶得管,正想在心裡偷著罵兩句狗男人都一樣,就聽到後方大門入口那裡傳來響動。
一樓整個場地還喧囂得厲害,但好像某一刻開始,四麵八方的雜音都被突兀按下停止,隻剩下一道腳步在錚然靠近。
秦梔已經隱約聽見過於壓抑到有些扭曲的尖叫聲了,她甚至頭還來不及回,臂彎裡的薑時念就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接過去。
她屏息抬眼,睜大,目睹隻在新聞視頻裡見過的男人,拿大衣把薑時念全身裹住,衣領遮上她小巧下巴。
他俯身把人抱起,輕緩撥著她頭,讓她乖乖把哭濕的臉埋入他頸窩,隨後垂眸過來,留下一句:“多謝照顧我太太。”
秦梔腳一拌,椅子倒了,砰的響聲驚醒滿屋子電視台的同事,也讓薑時念皺了皺眉。
沈延非低頭很淺地貼了一下薑時念的額角,她嘴唇抿很緊,酒氣灼熱。
秦梔表麵鎮定,心裡已經快瘋了。
這就是念念口中的協議婚姻?!塑料夫妻?!這他媽叫假結婚?!
沈延非微一頷首,音量不高,但也沒有半分掩飾,漆黑眼瞳簡單環視周圍,溫和道:“念念酒量不好,我帶她回家,先失陪,今晚這裡都在我賬上。”
秦梔徹底表情失控,她就奇怪,電視台平常活動經費那麼吝嗇,會突然出大血來這裡聚餐?結果到最後居然是念念家老公在背後無聲無息做東?!
薑時念不舒服地微微掙紮,沈延非手臂攬緊,護住她頭,轉身走出幾乎凝固成靜態的會所一樓,車就停在廊沿外,門大敞著,今天換一輛大尺寸越野,空間鬆弛,他抱薑時念上車。
秦梔大口喘著從後麵追上來,兢兢業業說:“那個,沈總……念念還有工作需要你幫下忙,她手機七月份的文件照,要發給台裡辦公室。”
說完她哪裡還敢打擾,體貼地回避開。
薑時念的理智被酒精慢慢入侵,想睜眼,費儘力氣也睜不開,意識開始混亂,不太知道自己身在哪。
但她清楚,等她哭完這一場,就能永遠斬斷自己過去,薑家也好,結束的可笑感情也好,都燒成灰,再也不可能觸動她的任何情緒。
她不再是“薑凝”,她就當死掉,再重新活。
薑時念感覺到身體微微顛簸,有人在用力摟著她,她記憶錯亂,本能以為對方是商瑞,反胃感強烈湧上來,拚命推開掙脫。
她結婚了,她是其他人妻子,狗東西彆來沾她的邊!
但那個懷抱越來越緊,無論她怎樣抗拒,都在不由分說把她朝心口按。
那些心跳聲激烈強勢,帶著狠意鼓動她的耳膜,她可能哭得更狠,自己也不確定,隻是開始害怕,怕擺脫不掉,就掙動得更堅決,聲帶顫抖。
“商瑞……商瑞你……”
她雙眼濕紅,哽咽到碎裂。
“商瑞……”
“彆碰我……”
車還在高速行駛,窗外夜色蒙著一層蕭瑟的冷霜,光線明明暗暗,偶爾照亮沈延非的側臉,很快又隱沒進漆黑裡。
他手臂肌理緊繃到堅硬,強行箍著薑時念亂動的身體,她眼淚已經蹭滿他的肩膀,目光懵然,乾澀的唇間一次次叫著商瑞。
沈延非半合著眼。
心也許很早以前就被剜透了,隻是直到這一刻,她積壓很久的眼淚流出來,哭著喊商瑞名字時,那些他曾經在訂婚宴現場親眼見到的未婚夫婦親吻,他在車裡,遠隔一條街的距離,望著念念在婚紗館裡,身穿白紗輕快走向商瑞,那些場景,都成了現在的餘痛。
他妻子的心裡,還沒有他,滿滿都是其他人留下的殘根。
薑時念的手機就放在沈延非腿邊,打開的相冊裡,即使直接拉到七月份,避免去看彆的,也躲不開一張張的合照。
每一幀畫麵,都可以扯下他偽裝出的這幅溫良從容,把嫉妒掀在明麵上。
薑時念實在沒有力氣逃出包圍圈,她兩隻手腕都被抓住,骨頭發酸,被逼無奈,她循著麵前加重的呼吸突然往上一湊,眼睛朦朧地一口咬住對方的頸側,憤恨得用足了力氣,想乾脆咬破動脈算了。
她牙齒咬破皮膚,含著微微血腥繼續往裡深陷,逼對方放開。
咬死……這個狗東西!
沈延非沒有推開,仍然把她往懷裡摟,甚至側開頭,讓她去咬。
聽著她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嗚咽,他指腹抹過她沾淚的睫毛,扶著她後頸,縱容她繼續,等她終於累了鬆開口,他壓過去發狠地吻她眼睛,吮掉那些潮濕。
“就這麼在意他?”
他在她頸邊,吐字很啞。
“換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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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時念覺得自己最後應該是把人咬狠了,才放心地醉倒,失去意識,等終於能睜開眼的時候,她躺在望月灣主臥的床上,好像昨天的聚餐隻是場無關輕重的噩夢。
就連同她過去的人生,都已經永遠劃清界限。
她愣了一會兒,才漸漸回神,瞳孔不禁收縮,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她身上外衣裙子已經沒了,內衣還在,沒被動過,身上雖然酸軟沒力氣,但很乾淨,被認真打理過。
薑時念捂著額頭坐起來,許願是阿姨幫了她的忙。
她身心莫名輕鬆,匆匆下床,簡單清洗就披推門出去,拖鞋沒太穿穩,發出輕微的踢踢踏踏聲,她快步走到走廊轉角,想下樓時,及時頓住腳步,側過身躲在牆後,緩了緩呼吸,才小心地探頭往下看。
這個時間明顯已經不早了,沈延非怎麼還在家,樓下客廳還有兩個特助在。
越看,薑時念越覺得反常。
兩個特助眼神飄忽,極不自然,時不時被沈總脖頸左側的某個位置吸引,又憋死了不敢表現出來。
沈延非處理完工作,目光掠過對麵,才把鬆開兩枚扣子的襯衫領口略攏了一下。
其實攏不攏,差彆不大,因為根本就蓋不住,沈老板似乎也沒有打算蓋。
無瑕疵的修長頸邊,一個很秀氣的牙印嵌在上麵,甚至還有淺淺血痕。
沈延非掀了掀眼睫,波瀾不驚開口:“婚姻情趣,太太熱情,有問題?”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兩個特助就差當場發毒誓表忠心,“沈總您開玩笑,我們根本什麼都沒看見。”
等客廳安靜下來,人都已經離開走遠,沈延非才靠著沙發,不鹹不淡向一樓轉角處看,慢聲問:“沈太太還沒看夠?”
薑時念嚴重懷疑自己是酒沒醒,產生幻覺,或是視力出了問題,否則她怎麼可能看見,位高權重沈老板,脖頸邊上居然出現一個刺眼的牙印。
她手心貼了貼額頭,儘可能冷靜下來,反複回憶昨天,覺得應該和她沒關係,她做不出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薑時念快步走下樓梯,出於妻子的關心,走上前謹慎觀察了一眼。
沈延非也坦蕩大方,把襯衫領口向旁邊撥開,側轉過頭,給她儘情看個夠。
薑時念臉色發白,牙印真的很深,對方下口也是真不留情,而以沈延非的性格,怎麼會允許這種印子出現在他的身上。
她蹙眉問:“怎麼弄的,誰敢這麼對你。”
沈延非意味深長凝視她,反問:“誰?沈太太不記得?”
薑時念冤枉,她完全沒記憶,她隻大概記得自己拚儘全力懲治了人渣,牙印怎麼會來問她?!
“你不會想說是我?”她匪夷所思,“怎麼可能?我乾不出這種事。”
沈延非點點頭:“好,不承認了,是嗎?”
薑時念百口莫辯,禁不住湊近他一些,想細看那個突兀,又絲絲縷縷夾著曖昧的傷口。
沈延非卻突然握住她手腕,把她往前扯。
他不動聲色坐在沙發上,她略彎著背站在他跟前,被力量帶動,她順勢倒向他,情急之下按住他的肩膀。
彼此間呼吸觸碰,纏繞,緊勾著交融,糾葛到一起。
薑時念脈搏不受控製地加快,她今早起來,隨手穿了一件很薄的高領貼身針織衫,蠶絲材質,包裹貼合著身形,她心臟處的搏動,咽喉緩緩下壓吞咽的線條,都將要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沈延非盯著她:“是不是一定要還原場景,沈太太才肯麵對。”
薑時念嗓子裡的碎音還沒有機會發出,她雙頰就被.乾燥灼熱的手指不輕不重扣住,向旁邊側開,露出繃直的纖長脖頸。
那裡被很薄的衣料包裹著,頸動脈帶起微微的跳動。
沈延非喉結動了動,抬手掌住她的腰,向自己攬過,她無可抗拒的這個短暫交鋒中,彼此距離已經緊貼緊,吐息磨得稠熱。
他垂眼低頭,表情始終平靜,隔著一層外包裝似的衣料,斯斯文文對她咬了下去,力度適當,在她發燙的皮肉間下陷。
她下意識一動,高領處反而拽低褪下。
皮膚再也沒有遮擋,被克製的輕輕咬合。
薑時念像碰到電,不由自主發抖,某些咬人的口感被震動著拉回到她唇齒裡。
沈延非淺嘗,隨即撥過她的臉對視,深黑眉眼端方矜重。
“老婆,打算怎麼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