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念悶著的一口氣這時候才終於呼出來,動了一下有些輕微刺疼的右肩,趕緊睜眼,看向麵前人。
她應該護住他了,是不是!
薑時念急切地望過去,迎麵跌進讓人心驚肉跳的眼睛裡,她以前不知道,血絲會這麼纏上一個人的瞳仁。
“穗穗。”
兩個字,沈延非語不成形。
薑時念慌忙點頭:“我沒事……沒事,好像有一點擦傷,不怎麼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沒聽到,繼續去觸碰她背上那片濕,他抬起,看到是紅,或許不重,很小一片。
他輪廓很深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手臂不太靈活,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後麵被擦過一條痕跡,衣服破了手指那麼長,在皮膚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節。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著,沒有生命危險。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個人還浸在某個他不能承受的絕境裡。
“等我幾分鐘。”
薑時念還在狀況外,她確定距離那顆子彈襲來,最多隻有十幾秒過去,連無人機炸.彈的煙塵還沒散開,她就緩過來睜眼了,怎麼他……
沈延非緩慢起身,垂著眼簾,一言不發把槍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圍著,霧氣對麵的子彈沒停過,加上視線受阻,已經找不到目標。
他完全無視跌在一邊,滿身傷痕的某個人,筆直地隻盯著對麵。
黏膩的濕風呼嘯吹過,煙氣嘩然飄蕩,幾個轉眼即逝的空隙裡,那輛陰魂不散跟著的車毫無預兆露出蹤影,後排車窗裡屬於蔣勳的一張臉再無遮蔽,彼此相對的一刻,雙方同時舉槍。
一個病痛纏身,靠著極限藥物才能端起手臂的喪家之犬。
一個不瘋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時光,再迎麵相對,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管當初那個山間雨夜,還是蟄伏十幾天在戰火裡等到的這次對峙,蔣勳當初口中那個“缺愛到人家一個眼神都不給你,你還拚命,比路邊流浪狗都可憐”的人,已經再不是他有資格能夠直視的。
再直麵對方,有人恨得寧願同歸於儘,有人愛之深,愈演愈烈,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失聰,炸.藥子彈,都不能泯滅這個人,他要做的事,一定會完成。
對方車胎最先被擊穿,刺耳的異響聲裡,沈延非一槍打碎蔣勳試圖關上的車玻璃,晶瑩飛濺之下,蔣勳頭頸暴露出來,沈延非第二槍紋絲不動,射穿他多餘的右肩。
槍從蔣勳本就強弩之末的手中脫出。
他車裡還存在的其他人,專業狙擊手,都被這邊的自己人跳過燃燒的越野車拽出來。
沈延非上前,把那團還在掙紮的死肉硬生生扯出尖銳窗口,在扭曲的咒罵聲裡,他第三次舉槍,淩.虐般打向蔣勳才剛剛能夠站起的雙腿。
“欺負她那麼多年,還不夠?”沈延非居高臨下看著蔣勳不成人樣的臉,眼底冷光陰森,開槍如同隨意把玩,連響聲振聾發聵,沒有斷過,“敢把槍對準她?”
“幾次?嗯?”他毫無起伏,像在拷問著準備一場槍決,“我要還你幾倍?”
沈延非暴跳的耳中聽到穗穗帶哭腔喊他,他轉眸望過去,她嚇壞了,好怕他殺.人。
怎麼會。
他這雙手絕不能臟。
他跟穗穗有乾淨的一輩子,他的命運已經被她更改,彼此相連,要帶著穗穗回紅塵俗世,做最甜蜜一對夫妻,嘗儘被她愛的滋味。
蔣勳拘回去。
警方會處理。
沈延非一把槍,把蔣勳折成爛泥,他轉身往回走,揮手示意讓人上前控製,而蔣勳不甘,仍在恨意滔天地往前爬,去夠掉在地上的槍,想做垂死掙紮。
他手指正要摸到槍柄時,不斷激化的衝突已然逼近這片街區,一枚武裝軍的□□轟隆墜落,狂響聲中,將瀕死仍要殺人的蔣勳徹底淹沒,烈火烹油之後,燒得痕跡無存。
引沈延非至此,想借刀殺人的整個蔣家,被自己親手選擇的方式斬草除根。
沈延非已經走出炮彈的危險範圍,他親眼盯著蔣勳化成灰,聽到直升機呼嘯盤旋在上空,壓低高度,放下雲梯,可以直抵南邊機場,飛離塞提亞。
他幾步過去抱起薑時念,按著她頸邊脈跳,半晌才把她單臂環緊,右手的槍依然沒鬆。
薑時念有點站不住,雙手繞著他脖頸,知道他要去哪,轉開頭閉上眼,即使她現在想通了,那個人應該不是來破壞的,也沒跟蔣勳聯手,但她依舊沒給他任何眼神。
沈延非停在商瑞身邊,商瑞瘦了太多,狼狽不堪,在這種環境裡站不起身,他始終目不轉睛望著薑時念,眼裡通紅,說不出話。
一路跟她過來,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做到,連對視,都奢求不來。
沈延非用漆黑槍管撥過商瑞慘白的臉,吝嗇地垂了垂冰冷目光。
“來做什麼?不放心她?想救她?想給她擋子彈,在她心裡留痕,讓她記著你,一輩子忘不掉?商瑞,到了今天,你還在做夢?”
破損不堪的異國城市裡,硝煙四散,血腥味橫飛。
沈延非骨節修長的手抬起,還在灼熱的槍口狠重頂在商瑞的眉心正中。
當初嵌著飛鏢的射擊槍,如今替換成上膛的幽幽洞口。
他勾唇。
“人是我的,為她死,你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