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起來了?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趙嘉一邊說,一邊將孩童們從榻上抱下來,抱著抱著,腦子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他貌似很有做幼兒園長的潛質?
用過飯,眾人又開始忙碌。
青壯和婦人忙著曬穀打穀,少年們帶著孩童返回田中,撿拾遺落的穀穗。十多條大犬跟在孩子們身後,追趕從田中跑出的野兔和田鼠。
金雕從空中飛過,不時俯衝而下,抓走倉皇逃命的獵物。
野兔和田鼠吸引來不少捕獵者,除了狐狸和黃鼬,還有兩隻黑鷹從半空掠過。金雕當即丟開野兔,高鳴一聲衝了上去。氣勢洶洶的樣子,仿佛在鄭重表示:這裡是它的地盤,敢到這裡來捕獵,問過大爺的意見沒有?!
衛青直起身,將穀穗裝進藤筐,又把黑犬咬回來的野兔用繩子捆好,望見天空的戰鬥,確定金雕占據上風,打消開弓的念頭,繼續往前撿拾穀穗。
邊民忙於搶收時,邊郡正抓緊練兵。
魏悅李當戶各領一支騎兵出塞,發現胡人部落一律驅趕,有不願意走的,直接拔刀開弓,以武力驅逐。整整兩個月,硬是在漢朝邊界和草原之間清出一段真空地帶。
經過之前一場大戰,長安和蘢城沒有徹底撕破臉卻也不差多少。
匈奴沒有再派遣使臣,漢朝也沒有任何同對方聯絡的意思。相反,在軍臣單於返回蘢城,忙於梳理內部時,景帝連下數道旨意,開國庫,練強軍,馴戰馬,以新馬具裝備騎兵。
考慮到馬蹄磨損的問題,有養馬的官吏提出,可在馬蹄釘掌。經過試驗,證明切實可行,景帝下旨堂邑侯,由其督掌此事。
堂邑侯未在朝中任官,封邑不到兩千戶,卻壓過其他徹侯成為文帝的女婿,尚了文景兩朝唯一的長公主,除了父祖餘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封邑有鐵官!
陳嬌被定為太子妃,景帝依舊沒有授給陳午官職,卻命他督掌馬具,無形之中,為堂邑侯府在朝中增添幾分砝碼。
事情是好是壞,不能一概而論。
相比起劉嫖的喜出望外,堂邑侯陳午卻是神情凝重。
就表麵來看,陳午和王信一樣,才智稀鬆平常,和竇嬰、劉舍站在一起,基本是被虐菜的下場。
但這不代表兩人真正庸碌徹底。
不提王信,陳午的祖父陳嬰曾為秦官,秦末天下大亂,能稱王而未稱,自項羽麾下轉投劉邦,受封堂邑侯,去世後得諡號“安”,足見其政治智慧。
繼承了父祖的行事作風,陳午在朝中沒有建樹,堂邑侯府卻能始終安穩。
在接到景帝旨意的同時,陳午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奈何聖旨已下,他沒有抗旨不遵的餘地,隻能戰戰兢兢謝過聖恩。
看著喜上眉梢的館陶,陳午嘴唇動了動,到底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正室。
站在廊下,他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該重病一場。
然而,想到已經被定為太子妃的女兒,再想想幾個腦袋不開竅的兒子,陳午終究麵現頹色,歎息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
事到如今,他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按照天子畫出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哪怕前方是陡峭懸崖,也要閉著眼睛跳下去,即使下場是粉身碎骨。
未央宮中,景帝飲下湯藥,輕輕咳嗽幾聲,命宦者召臨江王入殿。
劉徹正隨太傅學習,並不在景帝身邊。待到宦者退下,殿門合攏,室內僅剩下景帝和劉榮父子二人。
劉榮正身行禮,稽首在地。
景帝沒有出聲,僅是神情複雜的看著長子,許久才沉聲叫起。
劉榮跽坐在景帝麵前,目光低垂,姿態肅然恭敬。
“太後言你欲戍邊?”
“回陛下,臣身負大罪,唯戍邊衛疆方得贖罪。”劉榮再次稽首,額頭觸地。
“抬起頭。”景帝沉聲道。
劉榮猶豫兩秒,終於直起身,對上景帝的目光。
“奪臨江國,你仍為皇子,可居長安。”
“父皇,兒曾為太子,且年長。”劉榮目光平靜,話出口之後,心中沒有半點懼意,有的僅是釋然,“為保國安,為保皇室穩固,兒請為庶人。”
“……可怨我?”
“父皇貴為天子,所行俱為國泰民安。兒不能在朝堂出力,終可為父皇解憂。”劉榮平靜道,“伏請父皇許兒戍邊,以庶民之身衛國護民,抵禦胡寇。”
景帝凝視劉榮,良久才道:“此事我會斟酌。”
“謝父皇!”
景帝願意見他,願意聽他訴求,已經是出乎預料。劉榮不敢要求更多,當即行禮退出宣室。
行到石階下,迎麵遇上劉徹,兄弟兩人相對,劉徹眉心微擰,不知該說什麼,劉榮卻是麵帶淺笑,先一步行禮:“見過太子。”
“伯兄……”劉徹搶上前兩步,托住劉榮的手臂。
劉榮抬起頭,望進劉徹雙眼,笑容溫和真摯:“太子長高了,再過幾歲,將比諸兄弟更為孔武有力。”
劉徹看著劉榮,眼神頗有幾分複雜。
“伯兄來見父皇?”
“確是。”劉榮頷首,繼續笑道,“如無意外,我將在長安停留一段時日。太子有空暇,無妨來我府中,你我兄弟也好說話。”
“好。”劉徹點頭。
兄弟倆又閒敘幾句,劉榮便告辭離宮。
望著劉榮的背影,劉徹靜立許久,眼神由複雜變得堅定,繼而轉過身,邁步登上石階,向景帝所在的宣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