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1 / 2)

沃陽城燃起大火, 風助火勢, 頃刻蔓延開來。四麵城門阻斷,陷入城內的胡騎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在恐懼中被火舌席卷,就此葬身漢地。

火光中,身負重傷的軍司馬手拄長戟,昂然立於城頭。他用生命捍衛腳下的大地,直至流儘最後一滴血。

沃陽城化為煉獄,成為強盜絕命之地。

五千守軍聚為木薪, 無懼火海湯山,豁出性命,與敵同歸於儘。

狂風呼嘯, 卷著火光,似英靈暢快大笑。

左賢王帶來的騎兵, 僅本部就有半數折於沃陽城。怒火攻心, 於單眼前發黑, 一頭跌落馬背,手臂險些折斷。

這一摔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縱然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棄繼續南下,令護衛吹響號角,召集剩餘的殘軍。

“大王, 不救嗎?”

“救?如何救?”

聽到大當戶的話,於單怒火更熾, 目光掃視周圍,發現縮在一邊的氐人謀士,突然策馬衝過去,舉起骨朵,在對方驚駭的目光中,將其砸落馬背。

“踏死!”

此次南下非但無功,反而折損萬餘騎兵。死了了太多人,無論本部還是彆部,都會心生怨恨。如果處理不好,於單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

為此,他需要一隻替罪羊,替他背負領兵冒進、踏入漢人陷阱的罪名。之前堅持進軍的氐人謀士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大王!”

氐人謀士捂著頭上的傷口,倉皇躲閃馬蹄,口中不斷求饒,隻求於單能饒他性命。

於單視而不見,大聲斥責他巧舌如簧,使大軍誤入陷阱。為戰死的勇士,他不隻要殺掉“罪魁禍首”,回到草原後,更要將謀士所在的部落全抓為奴隸,牛羊財產分給各部,草場同在其列。

馬蹄急踏而過,氐人謀士倒在地上,求饒聲漸不可聞。

見到這樣一幕,即使是早有不和,烏桓謀士也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正欲歎氣,於單充血的雙眸忽然掃過來,烏桓謀士哽住一口氣,雙手隱隱發抖,咬牙低下頭,顯示出徹底的臣服。

“大王,為免漢軍追襲,需儘快返回草原。”

烏桓謀士很清楚,於單已有退兵之意,卻不打算自己開口。而代他開口之人,極有可能和死去的氐人謀士一樣,成為左賢王退兵的替罪羊。

即使知道後果,他也沒有退路。

遵從於單的意思,好歹能多活幾日。膽敢現出半點不滿,他立即就會死。

為讓戲演得更真,烏桓謀士甚至跳下馬背,伏在於單的戰馬前,力陳進軍的危險。並且言道,退回草原之後,他會聯絡烏桓商隊,無論如何為部落換來必須的糧食。

見對方還算識趣,於單移開目光,號令全軍調轉馬頭,退兵返回草原。

然而,左賢王還是高興得太早。

以郅都的行事作風,豈能讓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沃陽縣城火起之後,預先安排在城外的漢騎飛馳趕回,向太守上報戰況。郅都當即從城內調兵,全部是配備新馬具和單手-弩,能在馬背揮舞長刃的壯騎。

三千騎兵出城,郡城的防守落下一截。

郅都不以為意。

在他看來,騎兵的存在就為衝鋒殺敵,與其留下守城,遠不如派去追擊匈奴。

損失逾萬兵力,匈奴不可能繼續前進,勢必要退兵。趁機銜尾追殺,必能讓後軍大亂,再取千餘首級。

唯一讓郅都遺憾的是,雁門郡烽火連年,善戰的老卒遠遠少於新兵,能湊足三千壯騎已經是郡城的極限。再多非但無益,反而會拖慢行軍的速度,甚至在戰鬥中造成不該有的損失。

而且,沃陽戰死之人已經太多。

颯颯北風中,郅都站在城頭,目送騎兵遠去,臉上突然感到一絲冰涼。原來是雪子從天空飄落,落到城內守軍的肩頭,覆上夯土築造的城牆,留下點點晶瑩。

烽火連天中,初雪悄然來到。雪子漸成雪花,雪花連成雪幕。六出紛飛,麵市鹽車,覆滿大火之後的焦土,仿如堆銀積玉。

善無城的追軍途經沃陽,發現昔日的城池已成殘垣斷壁。火滅灰冷,無論守軍還是胡騎,都被掩埋在灰燼之中,屍身分辨不出,皆無法收斂。

騎兵越過廢墟,並未停下腳步。

敵人就在前方,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哀悼。唯有殺死更多的匈奴,將首級帶回來,壘於烈火焚燒的城池之前,才是對戰死同袍最好的祭祀!

“走!”

接到斥候從前方送回的消息,幾名軍侯各自帶隊,三千騎兵分成三支鋒矢,馬腹貼地,迎著凜冽的北風,衝破漫天飛雪,向目標疾馳而去。

左賢王準備撤兵時,左穀蠡王伊稚斜仍在雲中城下鏖戰。

經過數日激戰,漢軍死傷超過三千,匈奴一樣死傷慘重,不提彆部蠻騎,本部的死傷已經和守軍相當。

戰損實在太大,完全超出伊稚斜的預料,已經接近他能承受的底線。

之前有過交鋒,他早知雲中兵強,卻萬萬沒有想到,比起上一次,對方的軍勢會強到如此地步,當真是步卒如火,騎兵如荼。

漢軍的戰陣穩如磐石,無論胡騎發起幾次衝-擊,都無法將陣型徹底擊碎。

伊稚斜親眼看到,陣前壯士頂著刀鋒,用大盾去撞騎兵的戰馬。哪怕身受重傷,始終不肯後退半步,直至長戟從肩後探出,將馬上的騎兵紮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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