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份,天還沒黑,保定城的街道便變得冷冷清清的,偶爾路過三兩行人,無一不把雙手攏在袖筒中,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往家裡趕。
除夕夜與上元節不同,乃舉家團圓的日子,一大家子在屋裡伴著火爐,暖洋洋地吃上一頓團年飯,親人之間說些體己話兒,樂也融融,誰還稀罕在街上遊蕩?
此刻,徐晉正坐在大廳裡悠閒地翻看著一部閒書《夢溪筆談》,是從附近大慈閣的主持,慧靜禪師那裡借來的。這個慧靜禪師淡吐不俗,乃遠近聞名的有道高僧,聽說出家之前還是個舉人,屋裡的藏書頗豐,城中一些貧寒的書生都喜歡跑去找他借書,慧靜禪師也總是有求必應。
由於大茲慈離得不遠,徐晉得空也會去逛逛,順便向主持慧靜禪師請教些問題,一來二去的便混熟稔了,借幾本書自然沒問題。
廚房中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那是小婉和月兒正在準備豐盛的年夜飯,二牛和大寶兩人都去幫忙打下手了。
至於徐晉,他倒是想到廚房幫忙,不過卻被小婉攆了出來,堂堂舉人老爺下廚幫忙,豈不是自降身價,所以徐老爺隻負責等吃。
此時的大廳中還擺放著一隻爐子,爐子上擱了一隻瓦煲,煲裡正燉著小雞磨菇,誘人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這隻爐子的樣式跟現代用的蜂窩煤爐一模一樣,是徐晉特意找工匠做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煤炭雖然在明朝廣泛應用,但蜂窩煤還沒被發明出來,所以人們都是燒煤球或煤餅,甚至是直接燒煤粉,不僅燃燒率極低,還會產生大量的煙氣,甚至是有毒的一氧化碳,嗆鼻不說,還極為不安全。
為了能讓小婉有更舒適安全的環境養病,所以徐晉便把後世的爐子搗弄出來了,又教二牛和大寶自己用煤粉製作蜂窩煤,這玩意技術含量不高,試驗幾次就弄出來了。
蜂窩煤中間留有大量的孔洞,能夠讓煤炭充分燃燒,幾乎不會產生煙氣,用著安全又舒適,而且耐用節省。小婉和月兒都十分喜歡,用完後留一塊煤種,第二天不用生火,添加新的蜂窩煤,馬上就能繼續用,方便快捷。
《夢溪筆談》是北宋科學家兼政治家沈括撰寫的,內容比較枯燥,不過徐晉卻也讀得津津有味,沒辦法,在生活節奏奇慢的古代,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了,不像信息網絡化的現代,捧著手機劃幾下一天就過去了。
徐晉正讀得有滋有味,院門卻被敲響了,不禁皺了皺劍眉,誰這麼沒眼色,大年晚的跑來擾人清靜。
“嗬嗬,徐公子,過年好啊,祝徐公子新年大吉,前程似錦,金榜題名。”
徐晉剛打開院門,一名中年男子便笑吟吟地行了進來,一邊拱手作揖說著吉利喜慶的話。
徐晉好笑道:“梅老板,這話不該明天再說嗎?”
這個梅老板叫梅長卿,約莫四十許歲,一臉市儈商人的精明相,徐晉租住的這家院子就他的,這大年三十的找上門,估計是來收租了。
果然,梅老板笑嘿嘿地道:“隻要心誠,提前說也一樣。對了,徐公子打算幾時進京?之前咱們可是說好的,這宅子的租金按月收取,不足一月也要收足一月。”
說完便搓著手看徐晉,意思很明顯,要麼你們今晚搬走,要麼就交下個月的房租。
徐晉微笑道:“估計初五前後動身,梅老板放心,租金不會短了你的,來,咱們到屋裡聊聊。”
梅老板跟著徐晉進了大廳,誇張地吸了吸鼻子道:“真香,徐公子今晚這頓年夜晚肯定很豐盛了。”
徐晉給梅老板斟了杯茶,後者受寵若驚地接過,並連聲道謝,眼前這位可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啊。
徐晉微笑道:“梅老板,前些日子送你的蜂窩煤爐還好用嗎?”
梅老板頓時眉開眼笑地道:“確是個好東西,生火快,還沒有煙氣,家裡的婆娘也十分歡喜,不過徐公子給的十幾塊蜂窩煤已經燒完了,鄙人正琢磨著向公子再討一些,要不徐公子乾脆把製蜂窩煤的法子告訴鄙人,鄙人回去自己弄一些好了,也省得麻煩!”
梅老板說完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和熱切。
徐晉似笑非笑地道:“這製蜂窩煤的法子乃在下苦費心思琢磨出來的,梅老板輕描談寫就想拿去,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梅老板的笑容頓時僵住,訕訕地道:“鄙人隻是覺得這蜂窩煤好用又節省,這樣的好東西,徐公子何必敝帚自珍,拿出來造福百姓豈不好?”
徐晉揶揄道:“梅老板這話倒是說得有道理,噢,我聽說梅老板家的染坊有祖傳的調色秘法,要不咱們一起拿出來造福百姓吧。”
梅老板不由老臉一紅,訕笑道:“徐公子說笑了,鄙人就靠這混飯吃了。”
話說這個梅老板是開染坊的,雖然不大,但仗著掌握了調色的“核心技術”,倒也十分吃香,靠染布生意賺了萬貫家財,還在保定城中置了好幾套房產,成功由苦哈哈的泥腿子,逆襲做了員外。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梅老板家中所謂的祖傳調色秘方,其實並不是祖傳的,而是早年在蘇州染坊中幫工時偷學到的,後來回到保定自己開了家染坊,倒是賺得盤滿缽流。
這個梅老板無疑是個精明的家夥,見到蜂窩煤後立即便意識到其中的商機,竟打算空手套白狼,從徐晉口中把製煤的法子要過來。
可惜徐晉並不是那種糊塗的書呆子,之所以送了一隻新式的蜂窩煤爐給梅老板使用,本來就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