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破城(1 / 2)

謀奪鳳印 荔簫 10812 字 8個月前

皇帝聞言沉吟了良久,倒是沒有直接著人下去傳旨準允皇長子的請奏。但三日後,旨意到底還是傳了下去,命皇長子帶領十萬鐵騎上陣迎敵。

十萬鐵騎,這大約便是大魏最後的精銳了。

皇後聞訊毫不讓人意外地又暈過去一次,隻是這次暈厥的時間格外的長,足有五日都沒醒。

原該準備出征的皇長子因而入了宮,日日守在皇後病榻前,不準徐思婉靠近半步。徐思婉對此也無所謂,皇長子不讓她上前,她就氣定神閒地坐在與拔步床遙遙相對的茶榻上,欣賞皇後的病容。

仔細想來,她好像從未這樣恨過後宮的哪個女人。

死在她手裡的人雖已有不少,但她真正恨的始終隻有皇位上的那一個。之所以殺了她們,一則是後宮沒什麼讓人發善心的餘地,二也是這條複仇路太過漫長,若她不提前找些機會聊以發泄,隻怕早就要將逼死。

但對皇後,她真的恨之入骨。

她管不著皇後當年企圖拉徐家下水時是否並不清楚她真實的身份,從那時候起,她就容不得皇後了。如今再加上唐榆的事,她無時不刻不在想他。

每想他一次,她就想讓皇後再痛苦一回。

五日後,皇後終於醒來,太醫們說是回光返照,長秋宮的宮人們趕忙去知會六宮妃嬪,亦去紫宸殿稟了話。

是以不過小半刻,六宮妃嬪們就都到了,跪在外頭假模假式地哭,皇子公主們也跟著一起哭,徐思婉迎出去,跪在右首的恪貴妃帶著探究望了她一眼,瑩妃則索性起了身,掛著擠出來的兩滴淚走到她麵前,握住她的手,低聲問她:“還活著嗎?”

“還有口氣兒。”徐思婉壓音,好歹屏住了笑,美眸一轉,又言,“我瞧姐姐有日子沒見陛下了。一會兒陛下定然過來,姐姐幫我上個茶。”

她有意賣個好,瑩妃卻臉色一變:“可彆!”她朱唇輕扯,小聲抱怨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如今陛下那個脾氣……見還不如不見,麗才人和孫采女的例還不夠麼?”

徐思婉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宮裡近來都在說,皇帝愈發喜怒無常了。月餘前麗才人侍駕時不知說錯了什麼話,直接就被送進了冷宮。孫采女更慘,當場就拖出去杖斃了。

她轉念再想想,便也知道自己操錯了心。以瑩妃的本事,聖寵一貫唾手可得,如今久不麵聖,隻能是她自己懶得見。

徐思婉便改口道:“那姐姐去側殿避一避吧,若有人問起來我就說……”她視線一掃,招手將念珺攬到跟前,告訴瑩妃,“念念年幼,又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不免害怕,是我托姐姐照看她。”

“這樣好。”瑩妃很滿意,牽著念珺的小手就走了。徐思婉在外殿與眾人一起等著,又等約莫半刻,皇帝終是來了。

皇帝一來,眾人的哭聲更認真了幾分。徐思婉不必做這個戲,低眉斂目地上前去見了禮,便挽著他的胳膊一同往寢殿走。

到了寢殿門口,碰上同樣前來迎駕的皇長子。看到徐思婉的姿態,皇長子目光沉了三分,卻不好指責父親什麼,隻垂眸沉聲道:“父皇,母後精神尚可。”

皇帝嗯了一聲,複向前行。不及他走到床邊,皇後就掙紮著撐起來,伸出枯瘦的手,慌亂道:“陛下、陛下……沙場凶險,元玨不能出征!”

皇帝眉心微微一跳,一時倒沒顯露太多情緒,平心靜氣地坐在了床邊。徐思婉抿唇淺笑,和和氣氣地道:“可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娘娘到了這一步,終於想起擔憂皇長子的安危了?”

言下之意,無外乎暗指皇後前些日子都在為皇長子要出征的事耀武揚威,不曾有過半分擔心。

皇後對此自然聽得懂,隻是已無力計較,她隻拉住皇帝寬大的衣袖,央求道:“陛下,臣妾隻有這麼一個兒子……”

反是皇長子臉色一變,盯著徐思婉,眸光冷冽:“貴妃何出此言?”

徐思婉毫無懼色,笑睇著他,話說得愈發不客氣:“皇後是什麼路數,本宮清楚,陛下也清楚,殿下這個當兒子的恐怕也清楚,在這裡嚇唬誰呢?”

“你……”皇長子震怒,皇帝沉聲:“住口!”

皇後攥在皇帝袖口上的手更用力了幾分,苦苦哀求:“陛下,從前萬般俱是臣妾不好,陛下要怪就怪臣妾吧!可元玨……元玨……”

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元玨才十九歲,他……”

“你該知道,出征一事,乃是元玨自己請的旨。”皇帝冷淡地看著她,眼中無分毫感情,隻有深深的疑色。

徐思婉端詳著他的神情,悠悠提醒:“陛下還應過臣妾一樁事,君無戲言,陛下彆忘了。”

皇後自顧續道:“他是陛下的長子,陛下不顧父子之情了嗎!”

徐思婉不欲聽她再言,輕笑一聲,無所顧忌地打斷她的話:“皇後娘娘還記得唐榆麼?他死得淒慘,又沒有離世太久。臣妾勸娘娘這會兒省一省力氣,免得黃泉路上碰見了,娘娘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倩貴妃!”皇長子忍無可忍,上前一步,手緊攥成拳,“母後尚在人世,倩貴妃總是得寵,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思婉抬眸回視:“你總該知道,這些事俱是你母後理虧,又何苦在本宮麵前做這副受了欺淩的樣子?”

說完,她低眼看向皇帝,眼中那份令他不安的失望一分分沁出來,她一字一頓道:“陛下如此沉默不言,莫非曾經的許諾都是誆騙臣妾的?臣妾隱忍到今日,換來的竟是……輪到她的兒子在這裡提醒臣妾謹記身份?”

“朕豈會誆騙你。”皇帝屏息,重重沉了口氣,像是拿定了主意,抬眼一睇王敬忠。

皇後察覺不妙,忽而慌了:“陛下……”

王敬忠垂眸上前,皇帝定了定,一字字冷漠地吐出來:“傳旨下去,立倩貴妃徐氏為繼後,命禮部擇定吉日,大辦冊禮。其女寧福公主,加封長公主位。”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徐思婉對此早已心裡有數,隻為那長公主的封位驚喜了一下。

雖則“公主”與“長公主”都是爵位,皇帝愛怎麼冊封都不妨事。但按約定俗成的規矩,長公主多是皇帝的姐妹才能得封的。有了這一道旨,她們母女的身份就愈顯尊貴。

皇後卻滯在那裡,不可置信地望著皇帝:“陛下?”

徐思婉靜靜看著她,從她眼中覓到了無可掩飾的痛苦。

她當然要痛苦,二十餘載的夫妻情分,換來的卻是自己還沒離世,就已有寵妃頂替了她的位子。

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又算什麼身份呢?是皇後,還是廢後?亦或在她夫君的眼裡,她早就已經死了?

皇長子亦滿目錯愕:“父皇,您……”他怔忪一瞬,倏爾變得怒不可遏,指著皇後,歇斯底裡地爭辯,“母後還活著啊!”

“你母後與朕離心離德,朕容她到最後一日,已是顧全了她的體麵!”皇帝厲聲。

皇長子驚怒交集:“母後統禦六宮從無大過,父皇休要為了倩貴妃……”

但聞一聲悶哼,皇後一口鮮血噴出。皇長子惶恐噤聲,忙上去扶住她:“母後!”

皇後的呼吸急促起來,一口口急喘著,大睜地雙眸盯了盯皇帝,轉而又挪到徐思婉麵上。

接著,她倒在床上,胸口起伏地越發厲害,氣息卻已出多進少。那雙被病痛折磨的泛黃的雙眸仍舊緊盯著徐思婉,像是要記住這張臉,以便到陰曹地府去向她索命。

徐思婉含著一抹妖豔的微笑,毫無懼色的回視。

冤魂索命這種事,於她而言有什麼可怕呢?她整個秦家都是冤魂,唐榆也是,這在人世間鬥不過她的皇後若死後還不肯安生,隻會有更多人讓她不好過。

過不多時,皇後渾身顫栗起來。不再是虛弱或者氣惱激起的戰栗,而是臨終時五臟六腑的不適激起的那種不正常的顫抖。她的呼吸也更局促了些,眼睛瞪得渾圓,唯一不變的是她仍盯著徐思婉,直勾勾的,不眨一下。

再過一會兒,她的呼吸變得緩了,很快就變得更慢。徐思婉呼吸三回,她才能倒上一口氣,每一次吸氣都用儘了渾身的力氣。

“母後……母後……”皇長子手足無措地喚著她。

她的目光渙散開來,麵部鬆了下去。

最後,她又那樣用力地再吸了一口氣,就徹底沒了聲響。滿殿的宮人倏然跪倒,四處都響起抽噎聲,皇長子撕心裂肺地喊起來:“母後——”

這一聲,令外麵妃嬪們的哭聲也更響了。皇帝睇著伏在床邊的皇長子,神情卻冷漠依舊:“聽著,朕是在你母後咽氣之後才下旨冊立的繼後。你是朕的兒子,要分得清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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