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這邊,對付千穆,比對付鬆田陣平似乎還要容易得多。
隻需要一句:
“放鬆身心、增進友誼的絕佳方式,你千萬不能錯過,小~千穆~~~~”
“…………不要、這樣叫我!”千穆無法克製,頓時露出了比嫌棄更生動的表情。
“去嗎?”
“……不去你們也會強行把我拖走是吧。”
“哈哈哈那倒不至於,我們是好朋友嘛,不能乾好朋友不喜歡的事……那麼,拳擊比賽這種,會討厭嗎?”
千穆從這句話中聽出了試探。雖然是好意。
所以,不管是否觸及禁區,他都不會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還好。那就去吧。”
——全票(被迫)通過。
三個本該勵精圖治,卻莫名閒得發慌的警校生立即出發,在便利店外打上車,用時三十分鐘趕到了宣傳廣告上的俱樂部地點。
這家俱樂部位置還挺好,就在商圈廣場附近,俱樂部豪氣地包下了一棟三層建築,分彆作為訓練館和休息區,地下一層則是比賽專用樓層,除了最中央的擂台,空餘場地都是觀眾席,當然,是站席。
三人發揮出色的身體素質,使勁兒從人群最外層擠到擂台邊時,天花板投下的亂晃的白色光柱正好“噌!”地停頓,彙聚在由紅色護欄包圍起來的擂台上。
快破音的呐喊在地下一層的全封閉空間來回傳蕩,仿佛力爭震到耳鼓裡。
“第二回合結束!前冠軍內田選手重拳擊倒了岩下選手!岩下選手雖然未能抵抗內田選手的左勢壓製,但還是堅持到了最後,讓我們感謝兩位選手的精彩表現,祝賀內田選手成功晉級,十分鐘後開始下一場比賽!”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黑壓壓一片的觀眾也叫得撕心裂肺,這裡麵既有拳擊愛好者,也有湊熱鬨的路人,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被拳擊場上簡單直白的暴力刺激感染了。
“還沒來得及放鬆就先被吵死了,看彆人挨打有沒什麼意思啊,我平時又不是沒少看你挨打。”
鬆田陣平被人群擠得有點煩躁,狠狠地吐槽完萩原研二,他又往旁邊看了看。
燈光狂閃的情況下看不太清紅發青年的麵色,但他情況看起來還可以,站得筆直又穩當,周圍的人根本擠不動他。
千穆的眼神似乎放空了,又好像看得很專注。
“剛剛就想問了,讓平時揍我們的家夥來看拳擊賽,你是想讓他學習怎麼出手更粗暴麼?”
“哎?啊呀,忘了還有這回事,沒事沒事我相信小千穆,他不會對我們這麼殘忍的,嗯!”
“……以前不會,現在開始就不一定了。”
“等等小千穆?!”
三人組的對話在嘈雜大環境中,並沒有其他人注意到,比賽還要繼續。
他們剛來就看到的獲勝者,就是宣傳廣告上的那個肌肉壯漢內田。
所以說宣傳一般與實際不符,內田選手確實有副強壯的好身材,可他至少三十多歲了,打了幾場比賽下來已麵露疲態,不停抬手擦拭汗水,與海報上的精神奕奕差異頗大。
台下的警校三人組從專業的角度點評著:
“在業餘選手裡身材算練得不錯的了,爆發力也很厲害,但是體力不足,他最多能再打兩場。”
“右手肘部關節那裡好像受了傷,反應有點遲鈍,出拳時控製也有些問題。不過,上場的都是業餘拳擊手,內田應付起來應該沒問題。”
“喏,下一場開始了——看吧我就說他抬手反應慢了,還好躲閃得快,沒被對手擊中要害。打完了?哦,還有下一場啊。”
說是三人組——其實一直在分析的人隻有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嘴上說著拳擊比賽無聊,但最先看進去的人還是他,而且他不知不覺代入的,還是上屆冠軍內田選手的視角,內田獲勝時他嘴角微勾,內田差點被打敗時他表情嚴肅,直到內田反擊得到勝利,那黑下來的臉才算恢複正常。
千穆被上下左右叨得耳朵疼,台上鮮血亂飛的場景還晃得人眼花,他強忍住不適,將視線鎖定在擂台邊的一根護欄上,思緒繼續放空。
就在他放空了不知多久之後,耳邊突然炸開了。
“搞什麼!!!”
千穆的眼底恢複了一點神,默默看向一旁,卻見鬆田陣平在那兒氣得張牙舞爪,要不是萩原研二死死把他抱住,他估計已經衝到擂台賽去了。
“這個外國人根本不是業餘選手,職業級跑來報名這種比賽,要不要臉?!”
“小陣平!冷靜、冷靜!還沒開打呢,對內田選手有點信心啊!”
千穆又看向擂台。
原來,在他放空自己的期間,內田選手已經連戰了三場比賽,現在正在進行的是最後的決賽,隻要仍舊無人能打倒他,他就能獲得宣傳中的三千萬日元的冠軍獎金。
但這最後一場比賽並不好打。
內田選手的對手已經上了擂台,這位至少一米九的金發外國人,膀大腰圓,胳膊比內田的大腿還粗,如一尊結實沉重的高大肉牆,靠在有彈性的護欄邊,還在對內田挑釁一笑。
內田選手看到這一輪對手時,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向裁判提出了質疑,但裁判給出了對手身份沒有問題的解釋,處理質問的態度一看就不夠積極。
這種操作太常見了。
千穆不用細想也猜到了,壓軸的外國人是俱樂部自己雇來的外援,內田選手作為實力強悍的上屆冠軍完成了宣傳,俱樂部卻不想真的讓他拿到獎金,便請出職業級選手碾壓收尾,還能製造出前冠軍失利的噱頭。
台下一些觀眾也有所猜測,其中鬆田陣平反應最大,然而,他們的聲音影響不了比賽繼續,內田選手自己也妥協了,神情凝重地走到擂台中間,與根本不是一個體量級的對手對決。
結果毫無懸疑。
內田選手連打數場比賽,體力消耗過大,就連技術與身體素質也遠不如外國人,一上場麵部與頭部便連挨十幾記重拳,鮮血與被打碎的牙齒同時噴湧而出。
勉強反擊了幾下,腹部也開始接連受到重創。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肉體碰擊的悶響足夠低沉,入耳卻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不過幾分鐘,內田選手倒下了,外表光鮮的沙袋破碎在倒下,隻留下地上紮眼的一灘鮮血,抹在了本就是紅色地麵的擂台上。
“冠軍是——埃爾森選手!”
主持人高聲宣布,肆無忌憚地炒熱著氣氛。
絕大部分的觀眾如其所願在尖叫、咆哮、歡呼,享受著無比瘋狂的視覺刺激。
可忽然間——
“公然作弊還好意思慶祝,你這金毛猩猩高興得還太早了點!”
一個黑色卷發的年輕觀眾甩開周圍人的手,怒氣衝衝地爬上擂台:“主持人呢,我要現場報名!”
“這位觀眾?!請不要擅自攀爬擂台!”
“報名早就結束了,麻煩不要添亂……”
舉辦方和觀眾們都愣了,外國人聽完翻譯也愣了愣,但隨即卻對主持人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怒火燒頭,衝來的保安怎麼扒都扒不下來的鬆田陣平。
主持人左看右看,與舉辦方商量了一下,又跟外國人和鬆田陣平反複確認。
不久後,他重新拿起話筒:“呃,感謝這位觀眾朋友的熱情,征求過主辦方的意見,以及被這位觀眾的勇氣打動的埃爾森選手的意願,本次冠軍爭奪賽再增加一場表演賽,作為送給觀眾朋友的福利。”
“表演賽與正式賽規則不同,雙方隻能出一拳,一拳後倒地者為負,埃爾森選手將最後出拳,並且不會使用全力,也不會拳擊要害,觀眾沒有出拳限製……”
“就這?給我來認真的!”
“不好意思……”
鬨騰了半天,規則還是沒變,鬆田陣平被選作幸運觀眾上台,如果一拳便能將冠軍選手擊倒,他就為勝,反之亦然——肯定不能真打,主辦方雖然想要這臨時烏龍炒起來的熱度,但絕對不敢真讓職業拳擊手打殘一個不服氣的“普通”觀眾。
“哦哦哦哦哦——!”
“打倒他!打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上啊!埃爾森!”
絕大部分觀眾都還正在興頭上,此時依舊興奮為新出爐的冠軍喝彩加油,基本沒一個在意主動要上台的鬆田陣平,畢竟身材差距擺在這裡,就算有幾分功夫,最後也隻不過是被專業選手一拳擊倒,讓氣氛更加熱烈的工具人罷了。
“……”
為什麼又變成了這種發展。
千穆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無力地捂住眼睛:“我也沒想到……小陣平激動過頭是有原因的,估計你也知道,所以我也沒辦法攔住他,唉,隻能讓他真的去挨一頓揍了。”
鬆田陣平從擂台邊跳下來,已經準備繞過觀眾席,拿上拳套上台了。
他一點也不像是要去挨揍的樣子,雄赳赳氣昂昂,眼露殺機,仿佛靠氣勢就能揍扁對方——跟他在警校叫囂著要打扁千穆時差不多。
千穆已經想象到了,如果今晚這個卷毛要躺著回去,明天就是他們三個人喜提處分,被罰瘋狂跑圈的黃道吉日。
所以,當鬆田陣平從他身前擠過時,千穆突兀伸手戳了他一下。
肋骨突然被戳到發麻的鬆田陣平:“?!”
“打這裡,彆打臉,你打不動的。”
千穆用類似俯視傻瓜的眼神注視著這個惹麻煩的卷毛:“他這個位置有上局留下的暗傷,用你打降穀三分之二的力道,可以在不傷及性命的前提下讓他痛到摔倒。上台後他估計會嘗試激怒你,誘導你攻擊他的麵部和胸口部位,保持冷靜,沒了。”
“你怎麼知道——算了,不問了。”鬆田陣平因心情而陰沉的臉忽然有了變化,從看到“冠軍”倒下後一直不對勁的情緒,也無聲地鬆緩了下來。
“謝了。”
他給了千穆和萩原研二一個高傲的背影,瀟灑肆意地舉了舉拳:“揍扁了這個看不順眼的家夥,我就回來。”
擂台。
染血的地麵已經被及時清理過,又變得錚亮光潔。
外國人埃爾森放鬆地把大半身體的重量砸在護欄上,抬眼看到沒脫上衣,隻戴好了拳套的黑發青年,不禁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
他先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硬邦邦的鼓起胸肌,又晃了晃腦袋,最後才對鬆田陣平勾了勾手指。
黑發青年在台下表現得尤其衝動,到了台上後卻是異常冷靜,隻有那充滿煩躁的冷笑保留了下來。
“兩位選手請就位!先出拳的是我們今天的幸運觀眾,鬆田先生!”
“可以看到埃爾森選手正用眼神對幸運觀眾加以鼓勵,他麵帶微笑,儘顯身為冠軍的自信與涵養。開始了開始了,幸運觀眾毫不猶豫地揮出一拳,但很遺——?!!”
除了知情者,誰都小看了鬆田陣平。
這位開局就與全能選手降穀零1v1硬碰硬莽,接著在速度驚人揍人無情的源千穆手下挨了一個月的打……總之也已經脫胎換骨的“幸運觀眾”!
他!
可不是什麼普通人!
鬆田陣平眼神凶狠如狼,在一秒之內完成了蓄力——彎腰——揮拳的全過程。
“冠軍……”
“——也給我去他媽的!”
砰!
轟!
世界清淨了。
……
晚十點四十六分。
兩個傻蛋和一個倒黴蛋正在路邊瘋狂叫嚷。
“完了啊啊啊啊已經四十六了!還有十四分鐘,打車已經來不及了啊啊啊都怪小陣平,耍帥打贏了又有什麼用,等會兒晚歸了還不是要被處分!”
“混蛋研二不許推卸責任!不是你非要大老遠來看拳擊比賽我們怎麼可能晚歸!”
“……”
“可惡要是有車就好了,憑借我高超的車技說不定還來得及……啊算了放棄了,被處分一次也是難得的人生經曆嘛,嗯,就是這樣,小千穆不要板著臉了,生活就是要看開點!”
“連累人受處分的罪魁禍首心態調整得也太快了吧……”
“你說的,有車的話來得及?”
兩個傻蛋:“?!”
今天晚上,千穆不止一次後悔跨出了離開宿舍的那一步。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他隻能靠自己解決問題——晚上來查寢的是貝爾摩德,要是堂堂黑惡勢力大boss偷偷跑去看什麼打不死人的拳擊比賽,晚歸還剛好被下屬抓了個正著……
不行,他丟不起這個臉。
千穆隱現殺氣的視線,從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冒冷汗的臉上擦過,落在了正好停在街邊的一輛私家車上。
“十萬日元,急用,借你的車十五分鐘可以嗎?損壞意外兩倍,先給錢。”
“啊?行啊!”
“好了,上車,開車。”
萩原研二:“……”
鬆田陣平:“……不要讓他開車啊喂!!!”
然而來不及阻止了。
“好嘞!小千穆都這麼給力了,力挽狂瀾的我也不能掉鏈子。”
此時的千穆對自己未來的不幸還一無所知。
“確定十四分鐘能到?”
“相信我,路上十分鐘就夠了,剩下四分鐘趕回宿舍,非常完美!”
萩原研二精神奕奕地坐上駕駛座,唰唰綁好安全帶,極為嫻熟地開啟引擎——
十分鐘後。
他們果真順利抵達警校門口,沒有晚歸。
可美中不足的是……
“…………”
“小、小千穆???”
“我……我……”
“你、你你你你,怎麼了?”
“我要殺了你……!!!”
“嗚哇?!”
從此,千穆再也沒坐過駕駛員萩原研二的車。
那一晚。
不隻是他的身心……再度遭到了風馳電掣血壓飆升命懸一線的摧殘。
他還替車主人多付了一大筆交通違規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