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穆心平氣和:“在不該注意的地方過分敏銳,在不該放肆的時候反複橫跳得罪我,零,你比隔壁的鬆田警官更有勇氣呢。”
鬆田警官死得有多慘有目共睹,降穀警官隻會往上再翻幾倍,畢竟夢裡的仇也是仇,記到現實裡去也是理所應當。
“零……噗。”
諸伏景光預料到了幼馴染悲慘的未來,可很不厚道地,他竟然噗嗤笑出了聲……
這個有趣又歡鬨的夢,驅散了他內心深處所有的陰霾,仿佛他真的一夜之間回到了那段最美好的歲月。
他曾無數次希望,夢醒之後也能重新擁有這份美好。
那時勾肩搭背擠成一排,在繁花下笑得燦爛的六個人。
年輕的他們風華正茂,對未來充滿希望。
如今的的他們離的離散的散,都經曆了太多……
他們還能得到像當初那般親密無間地相擁,在春天裡放肆大笑的機會嗎?
“會的。”
走到他麵前的男人嗓音柔和,卻異常堅定,好似已然提前看到了那一天。
“就在你醒來之後的不久。”
諸伏景光笑道:“真期待啊,我現在就想從夢裡醒過來了。”
“那你去吧。”
“也不用這麼快,你不是想留在暖和的地方……哎?所以說,‘留下’的意思是……?”
諸伏景光全憑字麵意思瞎猜,尋思著自己要不要努努力,把這個夢一口氣做上一天一夜,好讓友人能多停留一陣。
“沒關係,已經足夠了。”
雖然的確可以讓諸伏景光多睡一陣,他借此能在溫暖的夢裡度過剩下的幾日,但……沒有必要。
夢總是會醒的。
經由友人的提醒,他也想起來了,那段對他而言也是最“溫暖”的回憶,足以抵禦冰海深處的苦寒。
——當然,歸根結底還是諸伏警官太弱啦,普通人眼睛一閉睡個幾天幾夜,是會死的。
“去吧去吧,你該起床做早飯了。對了,不要打擾我休息——現在這麼說是不是已經晚了?你肯定已經,不聽勸告地拚死‘打擾’了,對吧。”
不是疑問句。
“!”
“諸伏景光。”
“……!!”
被友人深情呼喚了名字,諸伏景光卻像是禁不住從頭炸毛到尾,後背的皮都緊了。
他蔚藍的貓眼睜圓了一點點,目光開始遊離——下一瞬,下巴一痛。
紅發男人捏著他僵硬的下巴尖,把他的臉硬生生往右擰了九十度,強行讓他直視自己緋紅的雙瞳,以及俊美麵龐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千穆再度溫柔地叫了他:“親愛的景,請回答我的問題。”
“你、很、想、死、嗎?”
——沒法回答。
因為諸伏景光虎軀一震,瞬間被嚇醒了。
現實世界。
黑發男人猛地醒來,第一個動作是按住胸口,呼呼地大口喘氣,神色間儘是驚魂未定。
他好像做了一個噩夢……不對,應該是讓人心裡暖乎乎的美夢……
還是不對,雖然夢的內容完全想不起來了,但後半截絕對是比噩夢更可怕的……
“呃!”
諸伏景光冷不丁一抖,算了還是彆回憶了,他果斷選擇放棄。
初醒的迷糊隻持續了短暫幾秒,諸伏景光隨即就發覺不對——他睡著了?他什麼時候睡著的?昨晚的記憶還停留在被夢遊的友人打暈前一秒……為什麼他會出現在被窩裡?!
諸伏景光一把掀開了壓在身上的三層厚被子,原來方才喘不過氣不隻是心理作用,更多是悶的。
“千穆?!”
他匆忙間爬起來找貓,卻沒想到目光往旁一掃,要找的貓就好好地在旁邊睡著。
諸伏景光停下動作,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慘遭毆打的悲憤,仔細打量完友人的現狀,一股欣慰油然而生:好,千穆還是很自覺的,夢遊狀態還能給自己鋪一層床褥,再從壁櫃裡取一床被子蓋上,被角掩得很好,肩膀和手腳都沒有露在外麵,頭發似乎洗過,衣服也換過……
不過等等,昨晚都發生什麼了?
諸伏景光有點不祥預感。
很會照顧自己的友人呼吸均勻,睡得正香,被晨光照拂的白皙麵頰白裡透紅,血色漸豐的唇角即使不笑也微微翹起,畫麵頗有靜謐之美。
諸伏景光本想悄悄幫他捋一捋頭發,卻發現不用自己動手。
似有灼燙溫度的紅色長發是被理順後才平鋪在枕間,保證就算會被身子壓到,也不會壓得亂七八糟,精致講究到細微之處,很有男人清醒狀態時的風格。
“嗯,真好。”諸伏景光感覺自己有被治愈到,情不自禁露出更欣慰的微笑。
他不想破壞如此溫馨美好的畫麵,就算把千穆推醒詢問昨晚的事,千穆也沒法給他回答——況且,要把人薅起來,也得等到他把早飯做好端過來的時候。
睡覺什麼時候都能睡,早中晚餐必須吃。這是諸伏警官被撓花臉也倔強不肯退讓的底線。
所以,他小心繞開千穆霸占的那塊區域,輕手輕腳拉開紙門,準備自己先去屋裡看看情況。
轉了一圈下來,情況竟然……還好?
屋中沒有多出來什麼,也沒有什麼東西悄然失蹤。
諸伏景光提起的心鬆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是出於對他好的不準壞事準得不行的直覺的信任。
轉眼轉到了又長出半截雜草的院子裡。
“……”
“???”
他在懵逼過後釋然了。
果然被他猜到了,沒出事是不可能的,而且一出就是大事。
——庭院角落多出來的這一坨是……不行,越看越慘不忍睹。
還好諸伏警官是專業人士,可以屏蔽掉紅色馬賽克給心理帶來的不適。
謹慎地確認沒有陷阱和威脅後,他把槍上膛握在手中,帶著警惕緩慢接近,用鞋尖把地上那一坨……翻了個麵,露出底下涕淚橫飛,導致眼影全花了的僵硬臉。
是人。
人姑且還有氣。
但大抵是這人雙手雙腳的位置,成了軟趴趴的幾攤肉,裡麵的骨頭幾乎全碎了,連足夠堅固的關節處也未能幸免。
案發現場……不,應該是正當防衛現場,沒有留下入侵者激烈掙紮的痕跡,隻有些許腳印從走廊延伸至院中,又從院子裡倒了回去。
“……”
諸伏景光的眼神變得頗為幽深。
對著底下這張刻著大寫的“慘”字的花臉,他仔細辨認了半天,終於茫然而窒息地發現,他竟然知道這個人。
為抵擋“動物園”的襲擊,昨晚他在公安的內網裡查過這個組織的相關資料,其中就有“動物園”乾部之一,曾經在暗網大活躍的殺手“Snake”的記錄。
雖然沒有照片,但紫色眼影和黑長發的特征都對上了,會挑這個時機找上門的人,除了“動物園”組織派出追捕千穆的人手,不可能再有彆的人選。
由此,他基本能夠還原出來,昨晚上演的情景劇內容——
敵人趁夜入侵了諸伏家。
本該怒火中燒守衛家與貓的諸伏警官(非自願)睡死了。
於是安靜睡覺的貓挺身而出——不,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敲暈可憐的諸伏警官起來了!
敵人和貓撞了個正著。
大概一回合都沒過上,敵人就淒慘地在諸伏家的院子裡撲街。
把敵人四肢骨頭逐一踩斷的貓倒回了房間,給自己鋪好被子,繼續縮回被窩睡覺。
然後,天亮了,諸伏警官總算醒了。
“…………”
被意識不清的友人保、保護了呢。
一覺醒來,他的戲份全被搶了,瞬間蹲進失去用武之地的黯然角落種蘑菇……
——源千穆,你是不是過分凶殘了!應該是我……保護你才對啊!
被沉重打擊到的諸伏景懷疑起了人生。
視線再掃過地上真軟成一條蛇的國際恐怖分子Snake,諸伏景牙微酸,努力打起精神,把“光”又給自己按了回來。
他或許還應該欣慰一下?
千穆隻碾斷了恐怖分子的四肢骨頭,沒有把對方的腦袋也哢嚓——還好他意外地溫柔了一點點,否則留下更糟糕的這一灘,各種意義上都不好收拾。
……總不會是故意留下恐怖分子一命,送給睡得昏天黑地的他升職加薪吧?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不管是不是我都謝謝你,千穆。”
半黯然半認命地扛起被貓扒拉完就丟的蛇,他不得不離開家頗久,去處理這件事的後續。
雖然已經儘力加快處理效率,再用最快速度趕回,諸伏景光回到自家老宅時,已是這一天近晚。
熟練地背離旁人的視線翻牆進屋,而這一回,他在走向裡屋,離千穆所在的臥房隻有走廊之隔時,突然屏住呼吸。
——情況不對。
——有人,進入了屋子,甚至已經走到了臥房門外。
“動物園”遭遇一次挫折後還不死心……是嗎?
諸伏景光無聲地靠近,武器在一個錯身時出現在他布滿槍繭的掌間。
發現了。
就在門前。
微微弓起身,猶如獵捕前蓄勢待發的黑豹。
黑發男人襲向“敵人”的動作迅如閃電,藍眼中閃過凜冽逼人的寒芒——
電光火石間,本應一無所覺的“敵人”忽然動了。
像是得到了某種源於血脈深處的特殊感應,那人回頭,跟麵露冷色的諸伏景光對視了個正著。
“——景光?”
和他麵容足有幾分相似的男人睜大眼,卻被情急之下沒收得住手的他拽了一把,順勢把已經扣住的門扉猛地拉開了半截。
“…………兄長?!”
諸伏景光呆住了。
萬萬沒想到,不妙的預感還有一半在這兒等著,他和自家兄長諸伏高明在老家歡喜重逢——這個場麵哪裡有喜!隻有驚嚇好嗎!
七年不見的諸伏兄弟在自家老宅裡貓眼瞪貓眼。
諸伏景光的問候卡在喉嚨裡,麵色變幻幾瞬,剛要故作輕鬆地吐出。
他一如既往嚴肅正經的兄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門後僅能看到一點紅色長發的他的友人。
“……”
諸伏高明在這一刻,大概想了很多。
思索完,他認真地對弟弟進行教誨:“朋友和女朋友,都可以光明正大帶回家,不用藏藏掖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