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
顫抖的聲線沒能抖出個結論,怪盜少年的理智就已旋轉飛升蒸發。
十七年的人生閱曆到底還是太淺薄了點。
黑羽快鬥麻木了。
一位天神般的人物,在鐵軌鏗鏘的伴奏聲中閃亮登場,狙擊槍破風帶來無窮安全感,山巒崩於前亦不變的沉毅神色……這位赫然便是熱血漫畫中救人於危難中的救星。
在放大後仍然高清的特寫鏡頭中,自帶萬丈光芒的救星左臉有著刀削般深邃的冷峻,右邊屬於混血少女的麵容,也因堅不可摧的信念而閃閃發光。
以為滿口胡謅的哥還真沒騙他,這特喵還不熱血不勵誌不積極向上感天動地?
太感人了!
但是兩眼空洞險些飆淚的他放棄了思考,對方是男是女,是天使還是魔鬼,跟這隻受了無妄之災的怪盜有什麼關係。
黑羽快鬥隻想賭上怪盜基德的尊嚴——把那半張呼呼飄起還在風中瘋狂搖擺的假臉皮,用強力膠狠狠糊回去!
既然易容了就好好把假臉頂著啊!實在不行你就撕掉啊啊啊啊啊!
要撕不撕的還讓風把臉皮吹起來……是想嚇死人嗎!
不等等。
這家夥……隻易容了頭,脖子以下壯碩的下半身完全——沒管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專業人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隻想衝上去跟這糟蹋易容技術的混蛋同歸於儘。
如果這就是大叔逼迫他觀看直播的險惡用心……可惡!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之人!
然而,黑羽快鬥其實錯怪了紅發男人。
千穆的視線在那張極具魔幻色彩的正臉上停頓了許久。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赤瞳深處似乎短暫掀起了一絲波瀾,但轉瞬即逝,總體仍是沉靜如幽林間的湖水。
“……”千穆隻是閉了閉眼,抬手輕捏自己的眉心。
那兩個長出翅膀飛上宇宙的王八蛋,腦子一抽搞出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花樣兒,他早就知道了。
【赤井秀一易容成雪莉,與降穀零聯手挾製貝爾摩德】
——喏,白紙黑字寫在劇本裡呢,大早上就給了帶著不祥預感醒來的BOSS一個驚喜。
BOSS可太開心了,原來他用幾十年滄桑磨煉出來的涵養,隻用來容忍降穀零還是太浪費了,再加一個赤井秀一才算剛剛好,以後完全不用擔心自己修身養性把脾氣磨沒了呢。
千穆不是很想考驗自己和FBI之間已名存實亡的兄弟情誼,所以上了列車,就把猩猩們打包踹走,如若他真的直視到了坦蕩自若頂著雪莉臉的好兄弟,極有可能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
當然不會是血壓飆升,再被氣得吐血折壽。
人都是有適應性的,何況是耐心與自控力年輕時就被鍛煉得極佳,重點還見·多·識·廣的男人。
上次是因為金發黑皮大猩猩的操作突如其來,正常人很難想到他敢來這一出,所以才僥幸突破了千穆的一丁點心理防線。
這個世上不存在還能讓他變色的碳基生命體。
退一萬步說,被踢走的猩猩們不出意外肯定要鍥而不舍追上來,而等他們折騰完,終於得以出現在千穆的視野內時……
——赤井秀一,劇情已經走半天了,你不可能還頂著誌保的臉吧?
——你自己可以不要麵子,誌保卻是非常要麵子的,嗯,這點還是像我。
——所以,你總不可能為了救妹妹,直接不要妹妹了,對吧?
這是一段福爾摩斯也挑不出毛病的推理。
可以想象,千穆考慮到人情常理等多方麵的因素,進行了何等縝密合理的推斷。
他覺得,赤井秀一怎麼都乾不出這殺敵一千自損兩千的事情。
結果悠哉和小朋友聊天的BOSS又低估了。
赤井秀一不僅乾得出來,他還敢將自己和妹妹各取半張臉,用行為藝術對敵方投以恐怖至極的精神攻擊。
“還好,挺好。”
千穆放回手,感慨差點就讓這個陰險的FBI得逞了。
FBI數年如一日,抄近道之心不死,屢次試圖達成將黑衣組織BOSS提前送走的成就,要不是BOSS已非當初的自己,說不定今天真要栽在這裡了——提前知道是一回事,需要想象的文字版變成直觀明了的真人版,給人的衝擊確實不是一個檔次。
“陣。”毫不猶豫地抽離目光,千穆看向自己麵無表情的右臂,“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還沒說到下文,Gin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被1/4雪莉3/4赤井秀一猛烈傷害到的可憐人,並不隻是BOSS和無辜的怪盜,同樣在場的Gin竟也難逃此劫。
應當早早送去地獄的老鼠不但沒死,還得意地跳了出來——惡心,但並不意外。
老鼠不但沒死,還耀武揚威披了半張雪莉的臉,套著快崩線的女士風衣,突然在自己和受不得刺激的BOSS眼前跳出來——意外,非常意外,惡心,惡心出了突破忍耐限度的新境界。
赤·井·秀·一,這隻厚顏無恥的老鼠怎麼敢……?!
銀發男人雖沒像另外兩人那般震撼到失語,但被腐化的垃圾汙染到的反胃感一時半會難以驅散,今日之後至少十天吃不下飯。
赤井秀一必須死。殺手刹那收縮的綠瞳結起寒霜,腦中盤旋起無數能讓垃圾以最快速度分解無遺留的死法。
雖然需要從中選出一種,但他本能的反應仍是摸向槍。
Gin氣忘了,□□不在他身上,之前就被BOSS拿過,擺在了桌上。
他的左手摸了個空,轉而被另一人握住。
握得很緊,一時不打算放開。
“對不起。”逼迫自己騰出心神撈猩猩的男人輕聲。
“……”
Gin沉默。
他不用想也知道,被夾在中間的男人大抵十分無奈,自己便很想捏扁老鼠不可理喻的腦袋,偏還要強行忍耐,勸說額角和手背皆暴出青筋的下屬留老鼠一命。
Gin對關係戶的容忍度具體能有多高,隻根據BOSS的狀態而定。
BOSS不會出事的前提下,他可以勉強容忍赤井秀一以外的關係戶,隻要BOSS阻止得不夠及時,或者說明得不夠清晰,他都會不惜手段弄死冒頭的FBI。
可是,對Gin而言最重要的,永遠是存在意義已融入骨血的男人自己。
現在Gin知道了男人受不得刺激,他再想開槍把惡心得受不了的老鼠打成篩子,也得優先考慮男人還未痊愈的身體,老鼠到處亂躥就躥,男人必須萬無一失。
即使千穆不拉住他,他背身走出幾步,也會在暴怒過後迅速冷靜。
隻不過,拉住的效果當然更好。
千穆能夠直觀感受到,自己握緊的這隻帶有槍繭的手緊繃了一瞬,便無聲恢複到了平靜,似乎還隔著手套,漸染上了些許溫度。
他沒做彆的,暫時也沒有開口,隻憑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給這柄不受控製的冰冷凶器,增添了狀似與其分毫不符的人情味。
等到Gin的殺氣平複了,千穆滿是歉意的雙眼才與他對上:“很快就要結束了,我不會說請你再忍耐一下的話,你本來便不需要忍耐,受的委屈都是我的錯。我隻能說,以後,會有更多的時間讓我彌補回來,你可以相信我嗎?”
“……”
Gin依然沒有回答,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情緒起伏。
銀發男人在沉默的同時垂眼,略微用力把手掙出,反過來拉過千穆的右手,手指順勢扣住掩飾用的手套與袖口之間的腕間皮膚。
他用了一點時間默算BOSS此時的脈搏頻率,大致確認男人情緒穩定,自己短暫離開應該沒有問題後,才鬆開手——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定位,不打招呼便擅自伸手,早就不算逾越了。
雖然底線又因為任性的BOSS降低了一截。
“對於與您相關的一切,我向來很有耐心,也很擅長忍耐。”
“這次真的不會太久。”
千穆心想,陣還是有點生氣啊,嗯,應該的。
他已經想好補償了,等主線推完,下崗再就業的前反派BOSS就立刻帶著左膀右臂遠走高飛——找一個風景優美適合休養的地方度長假,離邪門生物們大活躍的島國越遠越好,等心情好了再考慮什麼時候回。
暫停眺望看似並不遙遠的美好未來,倒黴還沒處說理的BOSS總算哄好了下屬,撈完了猩猩。
言歸正題。
“某些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大咧咧地掛在那裡,太影響市容和銷量了,麻煩你幫忙,把那玩意兒送去它該去的地方吧,陣。”
“好。”
“你一個人直麵邪門物種還是太危險了,沒有,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是經驗方麵的問題,我不太放心……這樣就好啦。”
明麵上看,千穆隻是在Gin身上輕拍了一下,仿佛除了口頭上的鼓勵外,什麼也沒做,但直覺敏銳的銀發男人隱約感應到了些許變化。
不會對他有負麵影響,所以不需要詢問,他神色未變,當即就要離開包廂,毫不拖泥帶水。
“對了,陣——換一身衣服再去。”BOSS突然強調。
1/2雪莉臉女式風衣與豹紋墨鏡花襯衫對戰列車之巔,如此奇葩的畫麵還是不要出現在漫畫裡了。
況且也沒必要,Gin的新裝扮不會震撼到赤井秀一,那個男人隻會以己度Gin,認為互為宿敵的兩人視情況而換裝再正常不過,不用特彆關注。
Gin對此沒有意見,甚至不明顯地輕鬆了一點。
雖然可能沒有死要麵子的BOSS那麼嚴重,但他顯然也是個很要麵子的男人,黑風衣才是方便他動手的標配。
懷揣對史上最惡關係戶的仇恨,Gin目光森寒,擰動門把手。
留在包廂裡的千穆把輕微的歎息壓下,略過時而泫然欲泣時而咬牙切齒、全程沒聽他和Gin對話的小朋友,重新將視線落到其實並不想看的投影上。
即使有前麵的鋪墊,此時再看一眼,他死水般的眸子竟然仍被震出了波蕩。
算了,還是彆看了。
千穆打算保住眼睛去翻劇本,看看這家夥擺一個POSE出來是想狙誰。
——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自己最大的錯誤,便是一時疏忽,沒有及時關掉投影。
Gin把包廂門拉開到一半,有兩人正好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外。
宮野誌保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