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番外3·43(1 / 2)

源千穆轉頭看著他,眼神說不出的怪異,迫人的淩厲一閃而逝,那一眼尖銳得仿佛一瞬便撕開了他的假麵,直抵靈魂深處。

“你想,殺掉我?”

雖然他的話音很輕,麵上隨之掛起了打趣似的柔和笑意,但方才閃過的冷意並不是錯覺:“幫忙給一個痛快嗎,很貼心啊。不過,我倒是覺得我自己還能活很久,能夠壽終正寢,就不勞煩你動手了。”

被懷疑了,脫口而出的那句話還是衝動了點。

一下就被時刻在腦中釋放警告的危險生物盯上,赤井秀一有點後悔,卻也僅限於這“一點”。

非要假戲真做,偽裝成偉光正的一方,他能演得毫無破綻,可他此時又意外地發現,演得不那麼真,似乎還要有趣一些——看克托爾的反應就知道了。

FBI,不,世上所有自恃正義的組織或個人,無一例外都是虛偽的,哪怕有心要做點帶血的事,也不會大大咧咧將“我可以幫忙殺了你”掛在嘴邊。

除非這個人是腦子一根筋的蠢貨。

亦或者,這個人,他,根本就不是——

源千穆猩紅的眸子微微眯起,與不漏聲色的黑發男人用視線交鋒。

時間僅過了幾息,針尖對麥芒的餘暉在彼此眼中蔓延開來,兩人變暗的眸色乃至於表情竟都高度一致,不完全遮掩心思,但真實想法藏得極深,任憑分辨也需要抓到窺破層層障礙的契機。

源千穆當然不覺得赤井秀一是傻瓜,所以……

“抱歉,我冒昧了。”不可能是傻瓜的男人麻利道歉,仿佛兩人之間並沒有矛盾,重提時坦蕩之極,“但這也是我認真做出的提議,克托爾,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

“行,我會鄭重考慮的。”源千穆似笑非笑地應了下來,下一刻收斂笑容,視線轉回到溢出更多香味的高壓鍋,一秒不在赤井秀一臉上停留。

他用冷淡的行為表示對話到此為止,赤井秀一沒機會抓著身份暴露的危機來取樂自己,不由得遺憾不已。

“……萊伊!!!”

不敢置信、震驚失色、勃然大怒的小天才終於回過神了:“你還想跟我搶?!!”

被稚□□高音怒斥得一愣的萊伊:“?”

完了,忘了這裡還有一個嚴防死守的表妹。

“誌保啊,你冷靜想想,我們的目的其實不衝突,你要的隻是克托爾的屍體,那麼死法並不重要……”

“誰說的不重要!可惡——哥!!!這個男人要麼死要麼滾,我不想看到他!!!”

“他死還是滾我都無所謂來著,誌保你開心就好。啊,你們騰騰地方,不想騰就幫我那一雙筷子過來。”

“死!!!!!哥給你筷子。”

“行我放棄,雪莉大人誤會了,我哪裡敢對格蘭多納大人動手——唔,原來這時候要往鍋裡加點水,我全部都明白了,下次請讓我自己試試咖喱牛肉。”

“這個厚顏無恥的萊伊居然還想進廚房!!!”

“唉,誌保,小點聲彆激動,你的人設還能怎麼救……沒有,我說小心你的手,彆碰到鍋,會被燙傷哦。”

略過廚房裡幾乎沒停歇過的雞飛狗跳打打殺殺吵吵鬨鬨,咖喱牛肉總算是出鍋了。

這頓延時的午餐誕生得實屬不易,不過光聞味道就知道尤其美味。咖喱湯汁澆在米飯上,混著一小塊一小塊的染上土黃色的配菜,用筷子攪開了更香,燉爛了的牛肉入口即化,嘗得出肉味和咖喱的甜鹹,還有些許淡淡的辛辣,吃著更是胃口大開。

三人早就餓了,一不小心就多吃了點兒,在廚房炸開的不愉快一掃而空,看上去都挺開心。

說是大家都情不自禁增加了飯量,但仔細一看,算上多添的部分,源千穆隻吃了大半碗,攏共也不到一碗。

他沒碰濃稠的湯汁,偶爾夾一塊顏色可見不夠入味的蔬菜嘗嘗味道,碗裡隻有煮得細軟的白米。用筷子夾起清淡至極的米飯,垂眸細嚼慢咽,小誌保破天荒地主動給自己添上第二碗,並且飛快解決完時,他的午餐也吃完了。

萊伊又在不著痕跡地用眼角餘光觀察他,看了半天,最大感想是克托爾吃飯本就磨蹭,最近更磨蹭了。

他不知道這還不是極限,源千穆在警校時吃飯才叫慢,心中嘖嘖後,並不意外地注意到,紅發青年的胃口越發不佳這個各方麵都不妙的信號。

對克托爾本人很不妙,對旁觀者的他好像反而是好事……是麼?

心緒翻湧,萊伊把琢磨著琢磨著便要切回赤井秀一的自己拽住,摁回到“認真工作”的狀態。

在餐桌前他裝作一無所知,等所有人吃完,自覺站起來收拾碗筷,等他洗完碗從廚房出來,饜足坐著休息的那一大一小已經不見了。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此時應該正在繞湖散步,今天出了點太陽,驅趕走了連綿數日的陰雲,外麵不冷也不熱,正適合讓骨頭快在實驗室裡生鏽的身體見見陽光。

萊伊不急著追上去。

才不老實地攛掇試探了一次……嗯,兩次,他這時候又老實了。

像是時刻銘記自己的助理職責,組織頭號狙擊手紮起自己稍微有點妨礙勞動的長發,兢兢業業拖出吸塵器,勾下腰,把廚房和餐廳整個打掃了一遍,快要大功告成時看到了從敞開的門窗外飄進來的點點灰塵,於是順便捎上了客廳。

等他半天忙活完,太陽傾斜,室外悄然變得更曬,散步的那兩人早就進實驗室消耗腦力了。

沒有異常,廣闊卻空曠的郊外療養院的午後,就是這般冷清寂靜,

兩個研究員要奮鬥到晚上才會露麵,獨占沙發的黑發男人是這裡唯一的熱鬨。

換而言之,療養院從此刻到天黑,是他的地盤了。

萊伊慵懶地岔開修長的兩腿,雙臂搭上真皮沙發的靠背,左手食指與中指自然而然地疊起,指節間的鏤空暗示著這兒缺一根煙,腿上可能還少了一個用煙點煙的金發美女。

但是,比美女變成前女友更不幸,他摸遍全身也找不到煙盒。

克托爾不抽煙,並且極其討厭二手煙,萊伊想留在療養院,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被剝奪。

緊接著,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二也沒了。

因為克托爾不喝酒,定期送到療養院的生活物資自然不包含酒水,萊伊手中空空,嘴裡沒味兒,唯有寂寞地乾坐著長歎。

雖然這人看上去無所事事,下午最閒的時候經常發呆,但他要乾的事情其實很多。

跟克托爾過過招打發時間,找到克托爾藏起來的秘密,哄好一心想趕走/弄死自己的表妹,思考怎麼應付語氣不善催他彙報的Gin,還有——

一雪前恥,磨煉廚藝。

赤井秀一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

嗯,還是在廚房裡證明自己更要緊,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他雙手用力撐起身,大半身子離開沙發,悠閒地舉步晃進廚房,翻找了一圈,確定還有食材剩下,便打算趁熱打鐵,將光明正大偷學到的咖喱牛肉立即上手做一次。

當然,隻供練習用,就算他做成功了,晚上也不可能重複吃咖喱,膩得慌。

最重要的——還是克托爾做的飯菜更好吃,不服歸不服,沒必要為了爭一口氣委屈自己的胃。

到了晚上。

源千穆:“……”

宮野誌保:“……”

足足有半分鐘,沒人說話。

與中午的情形不能說完全複刻,隻能說變本加厲。

餐廳內鋪散開壓抑的低氣壓,一股很是醒腦的焦糊味兒洶洶直衝鼻腔,要十分努力地深吸一口氣,才能勉強嗅到一丁點咖喱存在過的證據。

餐廳緊鄰廚房,那股刺鼻的味道便是從廚房爭先恐後湧出,席卷一樓的角角落落……

“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看垂在腿邊捏緊又鬆、鬆了又握的手,源千穆表麵上相當心平氣和。

他把麻著麻著終於忍不住跳腳的誌保趕去屋外透氣,獨自往廚房的方向走了兩步,但沒到門口就停了,隻隔著幾米距離和烏煙瘴氣的黑煙往裡看。

有一定原因是頂不住嗆人的糊味兒,還有一點,他的身體不好,血壓不宜衝爆血管,把中午還潔白反光的廚房如今的慘狀看得太清楚,他擔心自己氣折壽,圖什麼要折磨自己。

如此一想,源千穆開口詢問時,更加心平氣和了:“你對高壓鍋做了什麼,為什麼,它會爆炸?”

萊伊:“……”

沉吟,調整表情,斟酌用語。

“高壓鍋一般情況下不可能爆炸。”

“嗯,所以是不一般的情況。”

“一共隻有那幾種原因,我首先排除掉氣閥堵塞和質量問題。”

“繼續。”

“……咳。”

“說吧,我聽著呢。”

“好,據我事後總結。”

萊伊用手背抹掉不知何時糊到臉上的黑灰,隻糾結了一瞬,便灑脫至極地舒展眉宇,語氣中更透出一股子看開萬事的淡定。

“可能是鍋裡的東西放太多了。”直白,坦率,瀟灑,“我最開始的確是按照比例準備的食材,但後來發現咖喱還剩了一小塊,乾脆把剩下的全部丟進去,這樣一來,其他的食材分量也要調整……”

萊伊一絲不苟地按照比例進行搭配,這個多了一點,彆的所有都得往上加,心裡想著事不小心切多了,那個又稍微多了一點,其他的又得統一增加。

“……一不留神,鍋就滿了,然後——”

“然後就不用說了。”

“……”

“……”

“……抱歉。”

“沒事,習慣了。”

萊伊眉微挑,直覺告訴他,克托爾隨口哼出的“習慣了”藏著點東西,且不說是不是與秘密有關,至少會有克托爾絕不會在他麵前顯露的少見情緒。

可他沒機會順藤摸瓜,源千穆僅僅短暫地想念了一秒自己豐富多彩的警校生活,當初那些人飛天遁地什麼沒乾過,赤井秀一不過是炸了口鍋而已,根本算不上大場麵,他想開了便無所謂了。

“廚房目前就這樣吧,明天會有人來修。今晚……嘖,今晚吃麵。”

廚房裡還有些許麵條和湯料幸存,源千穆指揮罪魁禍首把它們扒拉出來,挑出乾淨的、還能吃的部分,打包帶去地下研究所。研究所自帶了一個備用小廚房,平時幾乎沒人用,源千穆偶爾會過來燒水泡茶,今天倒是真正派上用場了。

兩大一小湊合著吃了一碗清湯麵,比中午可憐了不止一點點。

晚飯對付著解決了,兩名研究員擱了筷子後,二話不說進了各自的實驗室開始夜場,這回要等到十一點才會出來。

萊伊第一次進入研究所內部,吃飯的時候就不免沿途多打量了幾眼。他把好奇心表現得格外明顯,不出意料沒被研究員們警告,隻有宮野誌保似是想起了什麼,一張小臉冷若冰霜,全程故意不正眼看他。

克托爾早就默許了他在研究所隨便溜達,雖然他至今沒弄明白克托爾那個荒誕的借口是怎麼回事,但一個月過去了,大家稱得上熟了,他如今再來瞎逛毫無心理負擔——當初也不能算有。

隻是,沒逛出多遠。

萊伊忽然感到一陣困意來襲。

今日確實身心俱疲,實際感受比殺人放火的以往都累,卻也不至於累到吃飽喝足倒頭就睡的地步。

他正這麼想著,困意加深,半眯的視角陡然翻天覆地,一時沒忍住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萊伊發現自己從餐廳轉移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

他的上半身繃得極直,沒被仔細對待的頭發墜下拉扯頭皮,背心緊貼著椅背,雙腿靠近金屬質地的冰涼椅子腿,無法抬起也不能移動。

就這樣僵硬地端坐著。

默數三秒。

萊伊將沉重的眼皮抬得更高,迎著毫不避諱直照眼球的白熾燈光,嘴角輕勾,露出一個按捺住野獸亢奮的叫囂、隻顯得親切平靜的微笑:“我覺得我已經夠小心了,沒想到還是中了招,克托爾顧問,你很厲害。”

“能告訴我,你到底把迷藥下在了哪裡麼?那些一聽就假的答案不用說了,實在不想給真話,我可以不問,自己複盤反思。”

“諸星君,你也很厲害。我是說,你的演技。”

源千穆果然沒有回答。

研究所內有很多閒置的房間,無論是為了保密考慮,還是單純的潔癖,他都不會把“徹底昏死”的男人帶進自己的實驗室。

所以,這裡隻是一個普通的雜物間,靠牆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幾疊紙箱,椅子擺在正中間的燈下。

除開環境太過簡陋外,可憐無力的受害者和居心叵測的加害者都齊了,赫然湊成了一個危險的審訊現場。

可憐,無力——這兩個詞,實際沒有一個能與萊伊沾邊。

源千穆還沒把他拖進雜物間,他就醒了,昏迷時間比預計短了太多,而他之所以裝作沒醒,全因為有一根細針始終重重壓在他脖頸間的脈搏,稍有動作就會無情刺入。

被看穿也正常,萊伊並不會尷尬。

他好似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處境,神情自在,對著停在麵前的源千穆說:“辛苦了,克托爾君,其實我不介意自己走。”

“怎麼好意思招待不周。”

被汗濕的頭發已半乾,費了大力氣才勉強把人扛進來的紅發青年也笑了,隻不過,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諷刺:“太客氣了,諸星君,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自己臨時創造了一個機會,想跟和你好好聊一次天。”

“我不介意。”萊伊說,“我也很想和你聊一聊,如果能碰巧撞上共同話題,那就再好不過了。”

“好啊。在進入正題前,我可以先確認一個問題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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