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番外3·43(2 / 2)

“你好像相當不怕死呢,諸星君,介意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你不會殺人,你是出於我也很想知道來源的某個疑慮,迫不及待想從我口中獲得答案,才會如此大費周章,所以,你絕對,不會,殺人——這麼直白地回答,不用想也知道會得罪心眼不怎麼大的克托爾。

既然這樣,難免有些遺憾,萊伊想誠實也隻能避重就輕了。

“我對一眼看不穿答案的謎題十分感興趣,有趣的謎題卻往往自帶風險,我早便有心理準備。如果克托爾君願意滿足我的好奇心,那麼,即使要死也無憾了。”

“那在好奇心被填滿之前,你應該不會想不開吧。”

“不會的,我的興趣完全投注在你身上,胃口被吊起來了,怎麼都不……”

“——抱歉。”

異常冷硬的字音打斷。

“我的好奇心告訴我不能有失,雖然不太可能,我還是需要確認得清楚點。”

慘烈犧牲前的劇本白紙黑字地寫著,赤井秀一是FBI王牌探員,未來將與主角站在同一邊的重要配角。

他的確是正義的一方,但立場並不分明,理性冷靜,利益優先於感情,隻要能夠達到目的,他毫不介意利用所有能利用得上的助力。

源千穆不會天真到用隻言片語武斷地定義一個人,不僅是赤井秀一,出現在劇本中的任何人,都要在實際接觸之後,才能做出判斷,而且亦是個人主觀的判斷。

可是,他觀察到的赤井秀一,和劇本裡的赤井秀一,實在是差得太大了,哪怕用主觀來解釋也說不通。

源千穆並非初次覺察到這份怪異的割裂感,在宮野誌保身上,他也感覺到了類似的異常,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個地方出了差錯,由此對後來所有的失態發展產生了極大影響。

隻有一個宮野誌保不對勁,他奇怪歸奇怪,卻不是很在意,可以安然省掉刨根問底的時間精力,如今又多一個赤井秀一,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必須——搞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來到這個世界八年之久,他到底忽略了什麼?

赤井秀一是自己送上門的線索,源千穆不會讓他死,但也不會對他客氣。

……不過,稍微有點棘手。

世界最大恐怖組織的BOSS本質是個淳樸的研究宅,並不擅長從一看就知道有多難搞的特工嘴裡套情報。

警校沒教過,大動乾戈太麻煩,組織研發的吐真劑想也沒想便排除了選項,以前被莎朗推薦看完的刑偵電影可能有點用,比如不慎暴露出底牌的臥底拒絕招供,會想法設法自殺……之類的?

算了沒什麼用,BOSS決定靠自己臨場發揮。

怎麼發揮?

答案是:冷下臉,不說話,用居高臨下的氣勢來表現自己很專業。

萊伊正耐心地等待著,猝然間卻被克托爾捏住麵頰。

強硬禁錮住他的這隻手就像精美的玉器,色澤是過於純淨的白,被觸碰的地方感受不到柔軟和溫度,隻泛開一片令人寒顫的冰涼。

同一時間,他的下顎一痛,被迫張開的嘴無法閉合,體溫偏寒的手指臨時套上全新的手術用手套,順勢深入口中,第一時間不耐地用指節頂住牙齒,強行將口中的空隙撐得更開。

萊伊的綠瞳在這一刻變得幽深,竟與狼的眼神一般無二。

臉部肌肉不正常地傳遞麻木,理論上他就算想咬斷克托爾的手指頭作為報複也有心無力,然而——畢竟他是從小就被親爹親媽用毒藥麻藥致幻藥招呼的赤井秀一,不能憑常理而論,滿不在乎地發發狠,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沒有必要。

他狀似掙紮地晃動了兩下,在掙紮的過程中向後微微仰頭,淩亂的額發淺蓋住瞳孔中躍動的晦暗,用這個視角,他能更清楚地看見克托爾的臉。

克托爾終究不再掩飾,儘情暴露出他最為殘酷的一麵。

手指繼續在齒間攪動,從左側最裡緩慢向由摸索,正在細致地尋找有可能藏在齒縫凹槽的略縮藥囊。

塑膠手套表麵沾上口腔內過量分泌的唾液,有潔癖的紅發青年卻保持麵無表情,從始至終不見半分情緒外露。

他的外表沒變,再沐浴在燈光直照下,也還是那般憔悴、枯瘦,背後拉出的陰影更顯病弱。

人還是這個隨時可能被白大褂壓垮的人,腐朽軀殼裡的內核卻變了——不,是內核剝開了毫無作用的外殼,肆意釋放出原先染塵的光芒。

審視不過數秒,萊伊便不禁產生了奇怪的臆想:自己是躺在手術台上的實驗體,克托爾則穿著染血的白大褂,口罩擋住他長期供血不足的大半張臉,露在外麵的赤瞳色彩豔麗如寶石,卻折射出無生命物體的光澤,在他的俯視下,自己仿若提前從活人變成了屍體。

這真是……

這可是……

——太耀眼了。

萊伊的瞳孔放大,呼吸開始急促,血管內激流拍打喧囂的聲勢透過顱骨響在耳中,化作另一道歡喜的聲音——世上真的還有克托爾這麼有意思的人,誰能說這不是天降的驚喜?

嗯,雖然他不會審訊這一事實顯而易見,對付人的手段更是稚嫩得很……但不打緊,萊伊自願儘全力配合。

原先抗拒的幅度可能有百分之一二,那麼現在隻有零。

萊伊任憑克托爾看似粗魯地磕磕碰碰,那一丁點指甲隔著橡膠劃出來的刺痛大可忽略不計。

對方當然沒摸出什麼,但威懾警告的目的倒是達到了,被警告的對象眼神熾熱,直勾勾地盯著身前之人半晌不移,緊繃的身體也一動不動,像是刻意忍住脾氣,用行動向人服軟,證明自己無害,並且一點也不想死。

但希望骨子裡桀驁的男人完全順從也不現實,源千穆最後抽手之時,男人的牙關更快一步回攏,上下兩顆犬牙磕碰到他的食指,八分重地刮過他的指骨,不僅帶來了狹長一道火辣辣的疼痛,表層的手套和其下的皮膚也破了條口。

源千穆無所謂地接受了對方的不滿,摘掉臟了的手套,稍加用力丟得遠一些,之後還用手帕擦了一遍手,流出丁點血的傷口重點擦了兩遍。

“我以為,你們這樣的臥底會隨時做好自殺的準備。”他並不隱瞞自己多此一舉的原因。

萊伊微笑:“有必要的情況下的確會,但我覺得槍更方便。你肯定看了不少好萊塢電影,裡麵經常這麼演。”

“懂了,你半點不慌,看來你認定了我不會殺你,目前沒有危險到需要你英勇就義的地步。”

“啊,你不是發現了我的演技很好麼,我裝的。誰不怕死呢,表現得有骨氣一些,才有往下談條件的餘地啊。”

“你和我談不了條件。”

“不,能談。”

萊伊仿佛感覺不到麵部肌肉的拉傷,笑意加深,綠幽幽的眼瞳盛滿引誘: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

“我也想知道你的,我們,可以交換。”

兩人心知肚明,這句話是半點不能信的廢話。

但在博弈的途中,誰先誘導對方敗露破綻,誰先精準地看出破綻,誰就是勝利者。

源千穆想要獲勝,注定比赤井秀一更輕鬆。

想方設法逼問不適合他,他也不需要確切的回答,因為他要確認的真相,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給不出正確答案。

赤井秀一必然會說謊,而最好的謊言便是真假參半。

他隻要真的那一半。

“諸星大,你是誰。”

“代號萊伊,真名——赤井秀一。阿方索·克托爾,你是誰?”

“源千穆。你真正的身份,根本不是FBI,對麼?”

“對,本就沒想過能瞞你多久……應該說,你會突然指著我喊FBI才是我沒想到的。這下我們正式認識了,千穆君,你才是混進組織的臥底,讓我猜一猜——島國公安?”

“不是。”

“哦?”

“我們在地下俱樂部撞見的那一天,不是巧合吧,你那時候就有代號了?”

“那天還真是巧合,我隻是無聊,想找個地方打發時間而已,上頭丟給我的任務實在沒什麼意思,代號乾部過得反而沒外圍成員快活……千穆君,你不夠誠實啊,才剛剛開始就在說謊,那我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

“不好意思,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信就沒辦法了,到此為止吧。”

源千穆敷衍道,神色如常,隻比方才更冷了一分。

萊伊離他這麼近,竟也沒能看出他此刻的心境不平。

赤井秀一沒說謊。

他不是FBI,在比劇情更早之時,就在黑衣組織得到了代號。

這件事意味著什麼很容易聯想,源千穆千般不願往那邊想,卻抑製不住在巨震下暴動錯亂的思緒,即使是初得界融能力,上學的普通高中變成了絕望學園的那日,他也不曾像此時這般迷惘。

對,就是迷茫。

赤井秀一的經曆和劇本截然相悖,宮野誌保不用想了,肯定也對不上。

隻有他們兩人……隻有他們兩人?

過去無數年裡深信不疑的“事實”坍塌了,打亂了他全部的安排,而他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亦仿佛瞬間空無一物。

不對,不應當這麼空,一定還會有東西留下。

就算劇本壞得一塌糊塗,有些內容怎麼都不該、不會、不可能變,譬如劇本的主角,降穀零,還有另外四個鬨騰騰的家夥。

無論怎麼看,他們都是立場毫無疑慮的熱血笨蛋,三個人按部就班做了警察,該去組織臥底的兩人同樣按時報道,唯一的問題是太能乾了,眨眼功夫就得到了代號,他醒得慢點險些攔不下來——

如果他們也變了,那他為他們付出的代價,算·什·麼?

一道心聲低低地說,你早就抓到端倪了不是麼?

劇本從死寂到活躍,再到突然黯淡崩潰的提醒夠明顯了。

故意消極怠工,故意不去深究,給Gin或者貝爾摩德發一條短訊就能查清對方祖宗十八代的小事,非要徒費精力,從赤井秀一本人口中撬開。

源千穆,一個怯弱的膽小鬼,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真相,他怕自己晃眼間就成了一個笑話,他承受不起從始至終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打擊。

他沒想到自己好似大有長進的表象之下,竟然如此脆弱。

用正當理由堆砌的勇氣正不可控地瓦解,被封死的恐懼從縫隙內滲漏出來,逐漸彌漫全身。

源千穆忽然想到了曾以為不會再畏懼的死亡,心臟猛地抽痛,痛得他眼前發黑,雙腿幾乎站不住,通紅的眼睜得更大,無名的刺痛覆蓋上來,讓他不自禁想要流淚。

隻是有這種丟人的想法罷了,赤井秀一還在麵前,他把冷漠塑成堅不可摧的外殼,罩住竭儘崩潰的自己,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皆是身體自動的表演。

“好吧,我相信你。剛才說到了……你說,你不是臥底,那你就是坦坦蕩蕩的叛徒了?”

萊伊目光閃動,雖然捕獲到紅發青年眼裡一閃即逝的恍惚,但他猜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麼,隻好憑感覺繼續。

“不是。”

“千穆君,克托爾君——你這樣跟沒答有區彆嗎?算下來你欠我兩次回答了,我退讓一步,兩次算作一次,麻煩你解釋清楚些吧,你可以再問我一個問題。”

“哦,你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是什麼?”

“……你真不客氣。”

萊伊停頓的時間有些長,他故意拖到會讓人以為他不想說的程度,才目光微凝,前所未有地鄭重道:“我懷疑,不,我確定組織的高層,貝爾摩德和Gin有叛變的跡象,從幾年前追蹤至今。為了保住我的小命,不敢讓第三個人知道,不過,現在你知道了。”

“…………”

“我沒撒謊,你不信?”

雖然是實話,但鬼才會信。

源千穆確實不信。

正因為一個字都不信,他才如遭重擊,萬分驚喜地清醒了過來。

恐慌源於他尚未證實的猜測,他太著急,忽略了重點——有一兩個人的命運與劇本完全逆轉,已經算是不得了的出入,怎麼可能那麼巧,所有人都出了問題?

Gin,莎朗……

他最了解的這兩人,一個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便陪伴在他身邊,一個任勞任怨地代管組織數年,對組織的忠誠,對他的真心可見一斑。

他們是叛徒?

開什麼玩笑,源千穆死也不信。

仿佛在瀕死之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如釋重負,欣喜地忽略掉一些還是無法解釋的疑點。

如此一來,他再看點醒他的赤井秀一,竟不講道理地一下順眼了幾倍。

一無所知的萊伊:“該我問了,請你務必如實回答,千穆君,你究竟是——”

“你的上級的上級。”

“臥底還是叛……啊?”

“黑衣組織的BOSS,我不該是你上級的上級麼?怎麼,又不信?”

萊伊禮節性沉默:“……”

信個鬼。

不過,算了,棋逢對手的感覺挺不賴,他不介意把解密的時間延長。

“我信。BOSS,能請求您把你最忠誠的屬下解開嗎?我想趕緊起來洗把臉,不是,以最完美的麵貌侍奉您。”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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