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富不了一路,我沒這能力。明白嗎?最多就那幾個縣。”劉瑜伸手拍了拍自己大腿,長歎了一聲,“當生產規模繼續擴大,馬上就會有更大的資本,來模仿,各地吏員吃喝卡要;修路的規模一大起來,不可能老是這樣無償調廂軍來乾活,於是大小軍頭就要入場當包工頭,廂軍的工錢發不到他們自己手上,又被軍頭吸了血,搞不好連咱們給的米飯都得讓克扣,沒錢拿誰有乾勁?這路到時能越修越廢。”
“於是生產了棉布賣不出去,爛在貨倉裡;模仿的資本入場之後,會有更多壓積,布價再進一步下跌,運輸問題就更大了;為了減少自己的損失,那些壓積了貨物的士大夫階級,就把把損失轉嫁到底層去,類似豐收年穀賤傷農的道理一樣。”
襲人聽到這裡總算聽明白:“更多的人流離失落,不得不進廂軍廝混著?為什麼老爺整治出這陝棉,明明是好事,發展到後麵,卻會成這般模樣?”
劉瑜重重地抹了一把臉:“因為我本就不是宰執之材啊!”
所以,他不認為,自己答應了富弼,舊黨出力幫自己頂過這一關,然後自己真的就能讓永興軍路富起來,成為舊黨攻擊新法的榜樣。劉瑜很清楚,自己沒這本事。
很快京師那頭,就有公文下來。
直接解除了劉瑜勾當永興軍路公事和機宜文字的差遣。
“宰執讓子瑾以左司諫、直秘閣,權發遣徐州軍州事。也算是衣錦還鄉。”
京師派下來的,倒是劉瑜的熟人,章惇。
其實這差事是他自己爭過來的,他是很有幾句體已話,不好以書信傳言,想來跟劉瑜當麵說說:“我過來,是聽聞一個消息,以為子瑾,總歸得知道,小聖人那邊,聽說是要嫁妹了。”
劉瑜聞言一震,所謂小聖人,就是王雱,要嫁妹,也就是王檾要出嫁?
看著他這模樣,章惇有些不忍,按著劉瑜手臂說道:“秦少遊那邊的境況,你也是知道的。唉,聽說蘇家尊長,也頗為有意。子瑾,你該早做打算了。”
秦少遊向來就是蘇小妹跟屁蟲,劉瑜是聞弦歌知雅意。
怪不得章惇要專門跑過來。
這種閨閣逸事,的確不宜寫在書信上傳遞的。
劉瑜聽著,臉色脹紅了起來,拍案道:“豈有此理!”
“確不當如是,早不許,晚不許,恰是此時,全無半點道理!”章惇可不管他批評的是宰執,反正他就這性格,隻是他認為是朋友,那他就是要為朋友說話的,“若說子瑾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那這事倒也罷了。可正當此時,子瑾也是一心為國,安有如此行徑!”
劉瑜如果正風光,那遲遲不肯做選擇,不論是蘇東坡的妹妹,還是王安石的女兒,的確沒理由,這麼一直等著他。可劉瑜不是孝期沒過嘛,又正當此時,這麼乾,章惇覺得就很不厚道了。
“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劉瑜抬頭望著章惇,反手握住對方小臂,“是誰?”
“王家看中,是誰家好男兒?”
章惇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子瑾,此事你不必問了。”
說著他拍了拍腰間懸著的漢劍,抬手一揖,就要出門辭去。
劉瑜一把扯住他:“子厚莫要陷我於不義,便是要殺人,也當是我持三尺青鋒,血濺五步。再說,若是她芳心另有所屬,我也沒必要,去作癡情之狀,惡了彆人,賤了自己。我隻問,是誰家好男兒?”
結果章惇咬牙說出一個名字:“蔡卞,蔡元度。”
劉瑜再次愣了一下,這回卻是怒極反笑:“蔡元長的弟弟?好,好一個蔡元度!”
沒錯,蔡卞就是蔡京的弟弟。
“子厚,我就不留你了,你且回京複命吧。”劉瑜起身向章惇一揖,算是趕客。
章惇當然知道,劉瑜為了把他摘開,不願讓他沾染到這事裡來,不禁心中又對劉瑜高看了幾分,覺得這朋友,確實交得,便是這落泊之際,還想著不給彆人添麻煩。所以他禁不住道:“子瑾,此事須從長計議,我回京之後,會跟王元澤計論一番,想來他總是還得有幾分臉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