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看著,一時啞然,當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哪有這樣審案的?怪那行刺的人,出的錢太少?想到此處,王韶卻就以為自己看透了關鍵,他站了起來,拱手對劉瑜說道:“相公,下官以為,此事太過兒戲。”
“噢?”劉瑜聽著笑了起來,示意苦娘把茶葉換了,卻伸手讓王韶說下去。
“便當真是有人想要鬨餉,有人想要行刺,此事也當與高公綽關係不大。相公座下有張天覺者,於寺外斬殺高公綽親隨,相公可否知道?其中一員,跟隨高公綽日久,上場四五次,被創十數處,夏人不曾殺了他,今日卻被張天覺斬了腦袋,這是何道理!”
說到後麵,王韶已是咆哮起來。
高遵裕用眼色暗示了他幾回,可是王韶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情緒裡,哪裡看得見高遵裕的暗示?中間高遵裕無奈,起身想要插話,都完全插不上話,王韶一氣嗬成,步步為營,當真是把劉瑜逼到了死角之處!
劉瑜點了點頭,還沒有開口,王韶卻就上前一步,掙開高遵裕挽著他的手,朗聲道:
“子瑾,我便再叫你一聲子瑾,你若真的覺得,這權位於你,勝過你我兄弟之情,勝過這秦鳳安危,你便好好坐你的安撫使便是。但高公綽於秦鳳,有駐古渭寨,訓羌兵有資曆;更有去年,破夏人於野人關,據武勝城的戰績。子瑾你如此對他,於心何安?”
高遵裕搶前一步,想要製止王韶再說下去,可王韶不管不顧,閃開了高遵裕的拉扯:“子瑾,立威之舉,不應傷了根本啊!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殺人,豈是安撫一路的道理?聽著你先前的說法,似乎還要株連於我?”
“機宜文字,始於與契丹之戰,所立機宜司,後與遼議和,改為國信司,而後由夏相爺所倡,立勾管機宜文字官吏。”王韶一口氣就把機宜文字的今生前世說了個分明,然後質問劉瑜,“是以,機宜文字,當以偵知敵國、邊境軍事為要。卻不是皇城司,也不是安撫使的護院長隨,便是有人要來鬨餉行刺,又與機宜文字有什麼乾係?”
說到此處,他痛心疾首:“劉子瑾,你我相識於微末之時,為何當時你我可以肝膽相照,到了如今,遠不是當日窘逼,卻成了這般地步?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你做這些事,可曾想過,當年你與我說的,大宋的劍,當守護著大宋的犁!”
望著氣衝鬥牛的王韶,劉瑜微笑點了點頭,又望了一眼高遵裕,開口道:“喝茶嗎?”
王韶更是氣得胸膛如風箱也似乎起伏。
高遵裕一時臉被嗆得成了豬肝色,卻喃喃道:“下官有罪,願憑相公處置。”
這話聽在王韶耳裡,如晴天霹靂也似的,他回頭來看高遵裕,後者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喃喃道:“王機宜,方才我想勸你的,可、可你氣衝鬥牛一般,全然不教人說話……”
“王子純,你說我失了當年的初心?”王韶這時便聽著劉瑜緩緩地開口。
一身雪白皮裘的劉瑜,負手而立,臉上的笑意,有說不儘的寂寞。
他和張商英是不同的,明顯的不同,不單他遠沒有張商英那麼英俊,而且他身上總有一種與世不融的孤獨,在這一刻,王韶卻就有所感受了,而迎著劉瑜的眼光,更是發覺,劉瑜的眼光,仿佛早就看透了這個天地,看透了時光。
“在永興軍路的時節,涑水先生是整治不了實務了。”劉瑜緩緩地說道,不急也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