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學曆史, 漢武朝除了衛霍匈奴,還有一個很鮮明的tag就是老教材上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實際情況與印象中有點差彆, 一開始提的僅僅是“推明孔氏, 抑黜百家”,新教材也把這裡改成了“尊崇儒術”, 沒有那麼絕對了。
此處的抑百家和尊儒,更多是一種政治方向上的傾斜, 沒有到趕儘殺絕的地步。漢初的黃老好是好,但會凸顯階級矛盾, 對統治不利。
董仲舒對儒進行了神化改造, 把孔墨陰陽的理論捏吧捏吧, 天人感應的唯心理論成為了官推, 皇帝搖身一變成為天氣之子,日食地震都是天罰, 風調雨順俱是聖德, 帝王的舉止與天命牢牢捆綁在一起, 新儒術就此搭上帝製的船。
要說劉徹多在乎多推崇儒家,那有點扯, 皇帝在乎的隻有好不好用,他是玩政治的,又不精研學派。天子把儒術推在人前,但要用什麼人, 還是自己說了算。
宣帝有言,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帝王從“無為”到“有為”,武帝采用的不僅僅是內儒外法, 他的儒與法都不那麼純粹,而是德刑兼用的“霸王道雜之”。】
東漢,太後鄧綏聽到此處,露出一個笑來。
她臨朝這些年災禍不斷,地震冰雹一場接一場,李固說因為她越陰之職,專陽之政,劉向認為雹是陰脅陽,整□□她還政給皇帝。
但大漢這些年來並未少過天災,若是強勢帝王,這些臣子要麼說百姓不智,不解天子苦心才觸怒上蒼,要麼說朝有奸佞,宮有妖妃,橫豎不是皇帝的錯。
如今天幕把這套理論的虛偽外衣撕開,有些人便不好拿著無形的劍來斬她的權了。
·
百姓聽不懂什麼儒術法術,霸王王霸,在他們眼裡還沒有水溝子裡的王八重要,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天幕說的什麼“天人感應”,天子天子,這些居然與皇帝無關嗎?
豐年要頌聖,大家都知道是皇帝賢明,而那些乾旱洪澇,蝗蟲颶風也沒有黔首敢說帝王無德,收糧的官老爺說是你們這些刁民不夠用心,辜負聖恩才有天罰。
張三拉著孩子的手,他剛出生時見日升月落,風霜雨雪,以為他們隻是日月輪轉,後來知事,四海的百姓都要通曉天子恩典,種出的佳禾秀麥是祥瑞,要供到京城證明皇帝治國有方。
漸漸的,他也像父母一樣相信帝王是天子,雨順風調是因為君王有德。他再把這樣的道理告訴子孫,但孩子說她見日月,分明隻是日月。
若皇帝並非天子,聖德其實無用,風雨不是上天賜之,那皇位上坐著的,他們一代又一代跪地稱頌的又是個什麼?張三陡然恐懼起來,不願觸碰那個答案。
【漢武帝要給自己的政治主張推出一個官方解讀,選擇了董仲舒,董仲舒拿出了《公羊傳》。大家現在經常說大一統帝國,“大一統”這個概念就是出自這裡。
《公羊傳》的主張很符合劉徹現在的需要,儒要“親親相隱”,公羊派卻是公高於私,在此基礎上再談親親之情。它提倡九世之仇尤可報,君尊臣卑,不能僭越,國君以國為體。
這本書在當時實在太適用了,又是大一統理論,又是“受命之王必改製”,裡麵的“內諸夏而外夷狄”還能拿來探討一下和匈奴的關係,既尊君,又有變革的理論依據。
劉徹用著很滿意哈,安利給自己的太子,劉據尊重爸爸,讀了,但他有其他愛看的。
尊君,但對王權沒有限製;注重尊卑,提倡禮樂教化,也重視宗族情誼,大家和平一點,友愛一點,打打殺殺做什麼,love and peace;不重變革,而要求守文的《穀梁傳》。
如果說公羊的理論可以做決獄的武器,主張大義滅親,那麼穀梁就很萌了,不要打仗,不要變革,修德就好,大家都是血緣親人,親家母你坐下,咱倆說說心裡話。】
未來的漢文帝低頭送走周勃,深感有些人就是轉不過彎來。
其實衛太子讀《穀梁》無錯,穀梁提倡的那些修德保民、不興戰事的理論本就是徹兒要下一代做的。得到“武”字的皇帝想要在他的時代將能打的仗都打完,能平的諸侯也被推恩令拆解成無數個瑣碎小國,集權和變革已經完成了。
上位的太子隻需要順著父親開辟的路走下去,但他的任務是把路填平——休養生息,讓飽經戰爭的民眾喘息,重視宗族,使推恩之後的諸侯放心。《公羊》與《穀梁》的交替,在某種意義上確實適合未來的大漢。
但太早,也太快了。臣下的知覺是很敏銳的,在帝王與儲君之間,有差異的並不僅是書本,依附於他們的臣子也會涇渭分明。兩邊的臣子爭論,產生矛盾,不可避免地影響到父子間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