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走後,劉徹猛地捶捶心口,臉色灰黑,一下子又蒼老了許多,而後又讓內官傳喚金日磾來。金日磾為匈奴休屠王太子,是衛青從匈奴俘虜來的,但蒙劉徹恩寵後,侍奉的是兢兢業業,態度莊肅,素有華夏俠義之風。
劉徹聽了楚墨的話,可也並未全相信她。金日磾與朝中之人無利益往來,是位純直之臣,所以打算將事情交給金日磾調查。
下了旨意後,劉徹揮手遣退了金日磾。他莊重的神色上湧現哀愁,到如今,自己已是垂暮之年。太子少壯,可三番五次違背他這個皇帝的旨意,當真能擔當起帝國大任嗎?
劉徹心中更多是對太子的不放心,他也是從腥風血雨,權力的鬥爭中走過來的。當初他的長兄劉榮如何得意於父皇,又如何落得個自刎而死的下場,他都看在眼裡。他堅信,太子不會不為這滔天的權勢,至尊的地位動心。
衛氏外戚位高權重,太子與他們素來親厚。太子登基之後,衛氏家族也要掣肘太子,如他曾經一般。初為帝王的無力又湧上心頭,劉徹既疑慮太子用心,又擔憂太子未來。
劉徹正苦惱著,思慮著,一隻薄如蟬翼蝴蝶停留在劉徹的額上,慢慢停止扇動翅膀,化成了一縷青煙。青煙籠繞在劉徹的臉龐上,劉徹漸漸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
夢中,劉徹漂浮在長安城,看著一切,因他昏庸所造就的一切悲劇。
他把寵愛的衛長公主嫁給方士欒大,讓她飽受折磨,最後被陷害,竟判以腰斬;他寵信小人,太子的外家一步步被拔除,失去所有依仗;他所信任的蘇文江充以巫蠱之禍構陷太子百姓,以此牽連誅殺有數萬餘人;他的皇後失去所有兒女,絕望自縊,以證清白,墳墓無所。
劉徹看著那甘泉宮禦座上的他,雙目昏庸,胡須皆白,臉上是頹敗的顏色。他淡然將大權交給了江充那個小人,還誇他治案有方,毫不猶豫道:“賞!”
殿外,劉徹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與皇後的使者被蘇文的同黨拒之門外,“請回吧,陛下不見皇後與太子的使者。”
劉徹看著江充的人在太子東宮埋下了桐木人偶,又故作姿態地在宮中四處挖掘,挖了皇後宮才指向了太子宮。當江充拿著桐木人偶呈稟時,他大怒道:“捉拿禍首!”
太子唯恐自身不保,又懷疑自己駕崩,便起兵矯詔,誅殺江充。太子一向溫和的麵容狠厲無比,而他卻深信太子那膽小使者的話,起兵對抗太子。
劉徹看著太子一步步敗退,他親手撫育的太子,在荒涼的房舍裡絕望自殺。劉徹親眼目睹太子自殺時那絕望悲切的眼神,他的父皇一步步把他逼向深淵,逼向死無葬身之地。劉徹也親眼目睹賢惠溫順的子夫在椒房殿失去了唯一的,最後的兒子後絕望自縊。
劉徹從夢中驚醒,他環顧四周,仍是熟悉的甘泉宮。可是,南柯一夢,夢中的一切,皆是真實,不過尚未發生。劉徹忘不了他們死前那絕望的悲鳴,控訴著他這個殘忍無道的父親、夫君和皇帝。
劉徹閉目良久,不知思索了什麼。他最後喚來了身旁的內侍,詔令起駕回宮。同時派人追回前令,並賜皇後調動皇宮武士之權。
大夢一場,劉徹才大徹大悟!
劉徹回到未央宮先釋放了公孫賀父子,又召見了太子。劉徹望著方及弱冠的太子,昔日的幼童長為翩翩少年。他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悔過,這是自己的太子,大漢未來的帝王。
劉徹慶幸自己還未犯下大錯,他還有機會彌補。他仿佛一夜之間恢複了精力,他以和善甚至討好的語氣對劉據道:“據兒,你身為太子,也該學著處理政事。奏折以後你便過目,有什麼不懂的問父皇。”
太子劉據一下受寵若驚,但楚墨的話已讓他生了警惕。他感謝了陛下之恩,言語舉止皆畢恭畢敬,令人無可挑剔。
劉徹有些失望,據兒如今常懷不安之心,是他的錯,所幸他還能彌補。對劉據又一番溫和問詢之後,劉據才放他離去。
閉目稍歇,劉徹想起了一件事,便叫了人來,“去!把鉤弋夫人宮的堯母門拆下來。”
宮人雖然疑惑,但很快去辦了。劉徹歎自己糊塗,先前盛寵李夫人,如今又有鉤弋夫人。他已立太子,卻賜了堯母門,真是糊塗!堯乃聖人,亦是聖明君主,鉤弋夫人是堯母,劉弗陵豈不是君主了!
此舉,令太子皇後不安,也使一些人增長了不該有的心思,以致於朝廷動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