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醉酒的父親毆打時,開水瓶倒了,澆在我的頭上。一向把我當做空氣的母親撲了上來,但她這樣的做法將父親激怒了。玻璃瓶在她的後腦勺炸開,鮮血流得到處都是……”
“發泄完的父親睡著了,母親也睡著了。但我卻不敢打電話。”最後,母親死了。
“所以,你一直將臉上的傷痕留著就是為了要懲罰自己嗎?”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隻是一個燙傷痕跡的話,一個很小的手術或是一管貴一些的藥膏就能讓痕跡消失得乾乾淨淨。
但男人卻沒有。
而是頂著那塊深紅色的疤痕,長了十多年。
男人抬頭看了會兒天花板,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才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為了提醒自己曾經傷害過母親,還是提醒自己決不能變成父親那樣的人。
又或者,隻是單純地想將它留下吧。總之,這道傷疤什麼也沒改變,他還是一事無成的他。
“有一段時間,我過得很痛苦,也曾經想過,如果一開始,我沒有出生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給她帶來那樣的傷害。”
“因為我本身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折磨吧。”男人的聲音低了下去。
“那你,想要再見到她?”
男人愣住了,然而笑了出來。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再見到呢?
“隻要你付出代價的話,即便是想要見到她這種願望,也是可以的。”
五條稚輕輕的笑了起來,他不是那種不愛笑的冷麵酷哥,但和五條悟相似的麵容總莫名地給人一種流離世間之外的疏離,隻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給人一種冰雪化去太陽初升的溫暖,明明隻是讓嘴角上揚了些許弧度,但整個人多的五官都變了大模樣。
男人隻覺得喉嚨發緊,不敢置信地問:“像我這種連未來都沒有人的,又怎麼可能有什麼可以付出的代價呢?”他的話已經沒有了邏輯。
“那就,拿你的未來作為交換吧!”五條稚安靜地等待著他做出選擇,“那麼,你要許願嗎?”
但是——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啊……
我的道路,在我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那一天,就徹底地被毀去了。
再也無法傳達到的道歉,再也無法得到的原諒,再也……沒有了。
除了複仇之外,我一無所有。
我什麼都沒有了……
即便終於殺死了父親,我的未來,也是一片絕望。
“山下,我不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麼,但我卻感受過滿腦子隻有複仇的人是多麼的痛苦。我沒有辦法對你說‘放棄吧,那樣是不對的’,但我想告訴你,人的未來,除了複仇之外,應該是還有彆的東西的。”有好感的好女人這樣對他說著。
但我……就是什麼都沒有了啊……
我沒有那種,喜歡我的家人,沒有喜歡我的朋友。
在家被父親毆打,上學被同學霸淩,出了社會還是會被混混勒索,我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啊!
“不管什麼都好,什麼都可以拿走,至少、至少讓我說一句對不起吧!”他的人生已經到了儘頭,所以,什麼都無所謂了,即便隻是幻覺也好。
“齊也,抬起頭來,齊也,不要哭。”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山下齊也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在屋子裡,她的臉上沒有半點皺紋,穿著打扮簡單又乾淨,但無端地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溫暖。
山下齊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的反應才是好的。
啊,果然他是死了吧。隻有死了,他才能見到那個被他的懦弱和膽小害死的母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山下齊也痛哭著對女人說,“對不起,小時候我總是怨恨著你。對不起,每次你挨打我都沒能幫上忙。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沒能離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懦弱才讓你死去,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找到真凶急忙跑回旅館,卻從老板娘那裡聽說五條稚被犯人帶走的江戶川柯南瘋了一樣找著五條稚。
最後在一個好心的黑發少年的指路下,才“千鈞一發”的找到五條稚。
“山下齊也,放開五條!你已經犯了一次錯,不能再——”
“對不起……”男人跪在地上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身上纏繞著的最後一絲咒力也散去了。
一個透明的女人對著五條稚鞠了一個躬:“謝謝您。”
“五條?”江戶川柯南茫然地看著突然“暈倒”的犯人。
殺死山下三郎的凶手,同時是誘-拐五條稚的犯人被抓到,雖然山下齊也自殺了,但事後的處理還有得警察忙碌。不過這和小孩子們沒有關係了。
*
雖然累了一天,但是晚上的午飯是很豐盛好吃的。
“聽說這裡有花瓣溫泉呢!大家,吃完飯了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的讚同,除了五條稚之外。
“稚醬,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嘛?”圓穀光彥和小島元太邀請道,“來嘛來嘛一起來嘛!”
五條稚眼睛亮亮的,但想到夏油傑說的話,又沉默了下來,最後他也隻是悶悶地說,“我要回去睡覺了。”
“一起去嘛!”圓穀光彥說,“才八點而已,現在就睡覺不會太早了嗎?!”
五條稚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揉著眼睛說:“對不起哦……”
“乾嘛要道歉啊!”圓穀光彥安慰他,“既然很困了,那就早點睡覺吧,晚安!”
“晚安!”和少年偵探團的各位道完晚安後,五條稚回了自己的房間。
月色越來越濃,但距離十點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五條稚雖然說著不來泡溫泉,但在所有人走後,他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溫泉旁邊的這片小樹林,聽著裡麵的鬨騰聲,五條稚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升起了一股委屈。
“尼醬是笨蛋……”雖然是這麼說著,但五條稚卻沒有走掉,而是靠著樹坐下隨手拿了根小樹枝在地上戳來戳去,“傑也是笨蛋!”
幾歲的小孩子隻要休息好,就好像有著怎麼都用不完的精力,哪怕隻是一點很小的事情都能快樂上一整天。
像元太光彥那樣的孩子,什麼都不給他,他一人粉飾幾角都能玩上一整天。
“稚醬”江戶川柯南的聲音響起,“你在這裡乾什麼?”
五條稚順著聲音抬頭看去,看見是江戶川柯南,露出了些許迷茫的神色。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柯南不在溫泉裡和他們一起玩。
“是要進去泡溫泉嗎?”江戶川柯南走到了他的身邊,蹲下身,“大家都已經走了哦,如果要去的話,現在就可以去了。”
“我也不是很想泡啦……”五條稚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繼續胡亂戳著。
像要一起泡溫泉的人已經不在了,所以怎麼樣都好吧!
隻是……為什麼他會這麼難受呢?
好寂寞。
不管什麼時候,光是黑夜還是白天,好像就隻有他一個人。
也就隻有他是一個人的。
“小建,你要多交一些朋友才是啊!一個人的話,會很寂寞的吧!”不知道時候時候聽到過的,母親和內向兒子的對話無端在腦子裡響起。
才不會呢,我才不會寂寞呢!我可是有尼醬的哦!我們約好了永遠不分開!尼醬、尼醬會永遠在我身邊的。
我才……不會寂寞呢!
好寂寞……
“嗚……”五條稚用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臉,不想讓自己的狼狽被人看見。
沒有朋友……真的好寂寞啊。一個人,真的好孤獨啊。
明明已經有哥哥了,明明已經和哥哥約定好了,但他就是好貪心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下,五條稚擦了右臉顧不上左臉,擦了左臉右臉又被淚水打濕,最後他自暴自棄地用雙手捂住了臉,拿過樹枝的手臟兮兮的,濕噠噠的小臉蛋一下子就變成了花臉。
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小孩的江戶川柯南沉默地轉過頭等他一會兒,然後說道:“我要再去泡一下溫泉,你要一起嗎?”
“……”
“啊,這樣啊,從這裡到溫泉的路好黑,我有點不太敢一個人去呢。”江戶川柯南說著,便邁開腿轉身要走,“沒辦法了。”
“等等!”
衣角突然傳來抓力,於是他便停了下來。
寂靜的夜蟬叫聲不停,過了幾秒,江戶川柯南聽見拉住他衣角的那個人小聲的說——
“如果你沒人陪的話,我可以稍微陪你一下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是真的想要去泡溫泉啊。
江戶川柯南這麼想著,然後點了點頭:“那就,稍微陪我一下吧。”
五條稚的眼睛亮得嚇人。
“柯南,我好喜歡你呀!”雖然是用“陪柯南”的借口,但五條稚卻像忘記了一樣,興高采烈地地抓著他的衣角,一路蹦蹦跳跳,“如果能和你成為朋友的話,那就太好了!”
人類和咒術師,人類和咒靈,人類和……五條稚。
雖然很懵懂,但五條稚能感知到,自己是哪邊也不屬於的特殊存在。為了江戶川柯南的安全考慮,遠離他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但是……
好溫暖,好想靠近,好想和他成為朋友!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想交朋友的話,告訴我就可以了呀。”乾嘛說得好像他們的關係不被允許一樣!
雖然,稚醬的哥哥很可疑,但稚醬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不管他的哥哥有沒有殺過人,和稚醬都沒有關係。
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江戶川柯南剛泡完,不用再洗一次澡,直接下去就可以了。
他靠在池子邊上有些不解地看著五條稚在搓澡的地方站在遲遲不動。
“怎麼了嗎?是忘記帶東西了嗎?”江戶川柯南問。
“……”五條稚沉默著,然後苦大仇深地拿起了毛巾轉頭問江戶川柯南,“這個,要怎麼用?”
“……”江戶川柯南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五條稚,然後心裡浮上一個有點荒唐的想法。
“你不會,沒有自己洗過澡吧?”
五條稚的臉瞬間爆紅,不僅脖子紅了,全身都泛起了淡淡的粉。
“誰、誰沒有洗過澡啊!我隻是不會用這種罷了!”五條稚紅著臉試圖解釋,“尼醬也沒有每次都幫我洗澡,隻不過、隻不過嗚……”
小的時候有秋葉幫他洗香香,長大後雖然會自己洗澡,但在掌握了主導權的五條悟的引導下,五條家徹底從古板守舊的封建生活方式中脫離出來了。最明顯的變化就是——老宅子裡的那些高科技是一樣不能缺的,就比如浴缸,直接躺下去就好了,會有柔軟且貼合身體的設計的清潔軟頭自動將身體刷洗乾淨,清潔、按摩……隻有想象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
至於外出,五條悟會和他一起洗澡,或者說大部分時間兄弟兩人都是一起洗澡的。
所以說五條稚是會自己洗澡的,但長這麼大,五條稚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要自己動手洗自己的操作。——五條家負責重建的高專浴室安裝的也是這種高科技浴缸。
就、就完全摸不著頭腦嘛。
饒是淡定如江戶川柯南,這會兒也被震得不清了,但他看著五條稚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沒說什麼打擊人的話,隻是從池水了站了起來,走到五條稚身邊拿過他手裡的毛巾。
“坐下吧,我幫你。”
“……”五條稚乖乖地坐下了,低著頭沉默不語地扣著自己的指甲。
江戶川柯南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耳朵、後背、手臂……全身都紅了啊!
“以前沒有去過溫泉旅館一類的地方嗎?”作為一個立本人,泡溫泉真的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了。
“尼醬會幫我搓背。”五條稚小聲地補充,“我也會幫尼醬洗澡的!”他隻是沒有過自己幫自己搓背的經驗罷了。
“你們的感情還真好啊!”
“嗯!”五條稚用力點頭,“我們從出生前就在一起了!”
江戶川柯南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小孩子嘛,分不清現實和想象,說出什麼話都不奇怪。
“那個……”
“嗯?”
江戶川柯南吞吞吐吐,似乎有些羞於說出口,但既然是自己犯下的錯,就必須要做出彌補!
“對不起哦。”江戶川柯南說,“這件事暫時不能讓你哥哥知道,所以我先跟你道歉。”
“上一次在牙科診所見麵的時候,出於某些原因,我在你哥哥身上放了定位和竊.聽器。”
五條稚不解地轉頭看他:“為什麼呀?”
五條稚的眼睛太過乾淨,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好像一切的汙穢都無法隱匿。
江戶川柯南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懷疑你哥哥是壞蛋組織裡的人。”他選擇了用五條稚應該能聽懂的詞彙。
雖然對方是黑衣組織成員的嫌疑還未洗清,但目前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是組織裡的人。
最重要的是——江戶川柯南覺得會毫不猶豫地救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的男人,不是一個壞人。
就算、就算對方是黑衣組織的成員,也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比如說被用弟弟的生命威脅了之類的。
五條稚眼裡閃過驚訝,然後說:“尼醬是個很溫柔的人!”但他並沒有否認“壞蛋組織”這樣的說法。
江戶川柯南瞳孔猛地一縮,聲音有些急切:“你哥哥他——”
五條稚像是猜到了他想說什麼:“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好人還是壞蛋。但尼醬是救人的那一方,這點是絕對沒錯的!”
江戶川柯南的心臟宛如做過山車,大起大落的再多來幾次,他可能就沒了。
五條稚捂著嘴發出了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