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甚爾很忽視禪院惠這個兒子。
或許是遷怒,他無法將妻子去世的事情若無其事的揭過。
從未被世界溫柔以待的人終於要抓住那一抹虛無縹緲的幸福了,然後殘酷的世界就將他狠狠地打入了地獄。
如果從未體驗過那樣的溫暖,或許他能若無其事,假裝自己就是個爛泥,就是要生活在這樣的世界。
但他曾短暫地抓住過那微小卻震撼的幸福生活。
“甚爾,一起生活下去吧。”
“甚爾,我們一起的話,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甚爾,……”
那些溫柔的話語,全成了詛咒一樣的存在,讓他想要發狂。
如果沒有生你就好了。
禪院甚爾甚至產生過這樣的想法。
雖然清楚妻子的死和禪院惠沒有關係,她隻是運氣不好地換上了目前沒有治療手段的罕見病。
但禪院甚爾卻無法克製這樣的念頭。
最後,為了不對這個妻子留下的最後的遺物做出他也無法想象的事情,禪院甚爾選擇了遠離。
離開他,疏遠他。
然後他繼續當著無可救藥的爛人。
“這也不能怪我啊。奈奈的病沒有藥,我的藥則是被奈奈一起帶走了。”
或許就像五條稚說的那樣,他對禪院奈奈的愛也就隻有這種地步,但這卻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地步。
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去愛一個,沒有人告訴他如何作為一個正直善良又溫柔的人堅定地走下去。
母親愛他,但她離開得太早,早得禪院甚爾已經記不清她的模樣,而唯一的那個人,也離開他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誰讓你是我的孩子呢?投胎成我的小孩這件事,就已經很淒慘了。”禪院甚爾理直氣壯地感慨著,“反正,我也這樣長大了,你也能長大的吧。”
偶爾,好像存在又好像並不存在的父愛,或者說良心?也會唐突地往上跳動一下,因為覺得不是這種人設,所以乾脆找禪院家唯一還沒爛得那麼厲害的家主禪院直毘人做了個和交易。
禪院家雖然也是個垃圾場,但有術式的孩子總會比跟在他身邊好上一些。
“我和你的父子緣分,也就僅此而已了。”
明明已經這麼決定著了斷了一切,明明是個沒有心的爛人。
但連【禪院惠】的痕跡也沒能留下,像是對待空氣一樣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伏黑甚爾他——
喉嚨像是被什麼掐住了一樣。
“什麼立場?!我是他的親生父親!我需要立場這種東西嗎?!”被情緒支配的伏黑甚爾怒吼著喊出了這句話。
殺氣狂飆的銳利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怕,即便是五條家的四長老,也被他的這身氣勢所驚訝!
可惜了,是個一絲咒力也沒有的【普通人】,如果有一點天賦的話,就算隻有一點天賦,他的成就也不會止步於此。
伏黑甚爾看懂了四長老的眼神,但他連嗤笑一聲的力氣也不想多耗費。
隻有咒力、術式、天賦的咒術師啊……真是愚蠢地讓人發笑!
五條悟饒有興趣地看著伏黑甚爾的表情:“你不也是嗎?”
“什麼?”
“既然覺得咒術師都是蠢貨,那就去把這些蠢貨推翻啊!”五條悟嗤笑道,“覺得自己不需要用【咒術師】的身份證明自己,那就把那些愚蠢的咒術師,去把那些欺負過你看不起你的禪院全部踩到腳底下啊!”
“那樣高傲又自大的咒術師們,被你這個一點咒力天賦也沒有的‘普通人’踩在腳底下,狼狽地沾滿泥水栽進土裡,連呻.吟叫囂的力氣也發不出來——這不是很痛快嗎?!”
“你為什麼不這麼做呢?”五條悟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像單純的感到疑惑,但與其或是疑惑,不如說嘲諷更為恰當。
“你隻是和那群垃圾一樣,滿足於欺負比自己更弱小更無助的存在罷了!”
五條悟想起了五條稚趴在他懷裡對他說出的困惑:“尼醬,惠惠的爸爸為什麼不愛他呢?雖然他沒有被愛過,但不正是因為他沒有被愛過,所以才知道這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嗎?”
五條悟是個不會向下看,不會站到彆人的角度思考問題的混賬。
但五條稚的困惑,五條悟覺得自己有這個義務去解決。
因為,他是稚醬最愛最信賴的【哥哥】啊!
“大概因為那個家夥是個蠢蛋吧!”
五條悟從不覺得自己很慘,如果他還慘的話,世界上大概沒有幾個人是幸福的了。
雖然沒有朋友,沒有某種意義上的家人,沒有父母,但是,總得來說他還是很幸福的。
——隻要稚醬還待在他的身邊,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他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是如果哦,如果稚醬某天消失的話,那他或許就再也感受不到幸福的存在了。
“如果到了那一步的話,那麼這個充滿絕望的世界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五條悟真心實意地這麼認為著。
五條稚說,他誕生的意義就是和他相遇。
對五條悟來說也是同樣的。
“我們是一同誕生的‘半身’啊!”同一個受精卵分裂成了兩個不同的個體,雖然是不同的生命,但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同一個【存在】啊!
所以,五條悟不會猶豫的。
即便五條稚愛著這個世界,即便可愛的弟弟希望他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但稚醬將我的幸福一起帶走了啊!
沒有稚醬卻能獨自享受幸福的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啊!
一天,兩天……兩天的時間,沒有稚醬的他還暫且能保持最後的冷靜,但是等到了無法忍受的時候——
這個充滿絕望的世界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既然將稚醬帶走的是無止境的惡意,那就將這個世界徹底回去——將無止境的根源一起消滅,這樣就好了嘛!”五條悟如此任性地想著。
於是他也任性地對伏黑甚爾說出了自己的建議:“我說,你有沒有想要殺掉所有禪院的想法呢?”
四長老:“!!!”
“悟大人!萬萬不可啊!”五條家和禪院家雖然彼此的競爭十分激烈,但禦三家從來不是彼此的敵人,獨木難立,即便是五條家,擁有了能乾掉禪院和加茂統治咒術界的五條悟後,也沒有任何一個五條想過要將禪院覆滅。
殺一個人很容易,抹去一個家族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裡麵牽扯的方方麵麵實在太多了!禪院被抹去後,禦三家的確是隻剩五條和加茂,話語權向著五條和加茂家集中了。
但是——
然後呢?
咒靈還是那麼多,人類的欲.望和惡意還是那麼多,禪院承擔的壓力全部轉移到了其他的咒術師頭上。
本就是007的咒術師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越來越多的咒術師因為受不了繁重的壓力瀕臨絕望叛逃成了詛咒師。
現在的咒術界,已經再也無法承受起一個家族的覆滅了。
“做不到安靜的話就去死。”五條悟的神色淡淡,即便是說著這樣殘忍又冷酷的話語,他的眼神也沒多往四長老身上多停留一會。
隨意的口吻聽起來像是無關緊要的玩笑,但四長老卻絲毫不敢將它當做玩笑。
失去光澤的腦袋低垂了下來,四長老站在一旁,屏氣凝神,似乎想要假裝自己並不存在於這個房間。
雖然五條悟的傳聞很多,【魔王】【惡魔】【恐怖本身】……這樣的指代多得數不過來,但伏黑甚爾基本是聽過就忘沒放在心上的。
一群膽小鬼!
伏黑甚爾將他們唯唯諾諾的態度做了簡單的定義,但然而親眼見識過五條悟之後,他才恍然發現——
被他稱為膽小鬼的那群人,到底是怎麼在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手裡生存下來的啊!
“以你現在的能力,即便殺不了所有的禪院,但殺個十分之九,弄個血流成河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吧?”
“為什麼不去試試呢?做完這種事情後,整個咒術界都會為你震驚的欸!到時候——一絲咒力也無的普通人能將咒術師的殺個精光,天與束縛是比咒術師更加高貴的存在——這種說法就會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全球吧!”
“不管是立本的咒術師,還是國外的什麼人,再也沒有剛看輕的存在了!並且因為太過冷酷,誰也不敢惹怒你,隻會用崇拜和震驚的目光用某個聽起來就很炫酷的代稱來稱呼你。我想想啊……【天與暴君】怎麼樣?到時候搞不好還有一些變態的連環殺人犯和詛咒師開始崇拜你,將你的威名傳遍整個世界呢!”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
他、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啊!為什麼他就要殺光禪院全族了?!為什麼他就變成了國內外所有人都知道的變-態殺人犯了?!
想要出名嗎?被全球通緝的那種。
就算伏黑甚爾真的認為自己是個爛人,但這種事情……他還真的乾不出來。
四長老被伏黑甚爾懷疑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不是啊!他們五條家的教育沒有問題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悟大人會變得這麼凶殘啊!
四長老恨不得立刻跑去霍格沃茲借一下冥想盆,給你看給你看,我們真的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想要將悟大人培養成絕無僅有的咒術師支柱的啊!真的沒有說謊!至於為什麼他們用了心,五條悟還是長歪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可是五條悟啊!是五條悟!
所有的一切無法解釋的原因,隻要用——因為他是五條悟來搪塞,就可以了!
伏黑甚爾:“……”他假裝沒看到四長老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的眼神。
你們五條家的教育方針跟我有什麼關係,隻要——
糟糕糟糕糟糕!!!!!
伏黑甚爾腦中警鈴大作,是,五條家的教育方針和他沒有關係,但是和曾用名伏黑惠,曾曾用名禪院惠,現用名五條惠的他親生兒子有關係啊!
雖然他的確是個爛人沒錯!但是……眼睜睜地看著親生兒子走上那條連環變-態殺人魔的犯罪道理,他還是不願意的啊!!!
“什麼五條惠!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他叫伏黑惠!是我的兒子!我的!你懂嗎?!”伏黑甚爾從沒這麼強烈地有過想要穿越時空回到幾天前將那個計劃著送兒子走上一條比不歸路更可怕的未來的自己狠狠地揍到半身不遂無法搞事!
伏黑甚爾隻要一閉上眼睛,長成大人模樣提著刀站在屍山血海裡的五條惠就扯著一個和五條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囂張表情:“殺了你哦~”
伏黑甚爾:“!!!”太可怕了!這簡直比惠變成和他一樣的爛人可怕得多得多!這已經完全不是爛人的地步了啊!!!
伏黑甚爾就算再垃圾再爛,但在這個時候,又詭異地對五條惠產生了一些或許稱為【良心】或是父愛一樣的東西。
“惠是我的孩子!我要帶走他!”他是這樣對五條悟說的。
“我拒絕。”一個沒有起伏的聲音從伏黑甚爾的身後傳來。
五條惠拿著遊戲機站在樓梯上,他是來問五條悟賬號密碼的,五條稚忘記了密碼,正在上麵用各種可能的組合反複嘗試。
五條惠看了一眼時間,決定來問五條悟更加靠譜。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剛下樓,他就聽到了伏黑甚爾“雷人”的發言。
“惠是我的孩子”?這個男人到底是用什麼樣的臉皮說出這句話的,把他丟在家裡不管不問的時候有想過自己是他的父親嗎?!把他丟在外麵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的時候,有想過他們是血緣相連的家人嗎?!
五條惠一直覺得,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對方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算了,就這樣吧。
他們之間,除了沒什麼用處的【血緣】,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五條惠以為自己並不在意,但當他聽到伏黑甚爾的那句話時,他的心態爆炸了。
我不承認!我拒絕承認!我死也不會承認的!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父親!
五條惠死死地瞪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伏黑甚爾像是沉默,似乎將黑暗與自己融合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很可怕,墨綠色的眼睛盯著五條惠看了許久,然後輕嗬一聲。
“算了,隨便你吧。”伏黑甚爾走了。
不帶任何的拖泥帶水,沒有回頭,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眷戀。
那個口口聲聲地說著“惠是我的孩子!我要帶走他”的男人,又是以一副瀟灑至極的模樣大步流星、不受束縛地離開了。
五條惠沒有再去看他的背影,像是不服輸一樣,他也轉身離開了,隻是,腳步很輕。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家了。
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地在腦中浮現出。
五條惠遊魂一般走到房間門口,像是巧合一樣,放棄了和密碼較勁的五條稚準備去用撒嬌討取賬號,但一開門,就看到了不知道站在門口站了多久的五條惠。
“惠惠!”五條稚撲到他身上,明明是對著比他更小的孩子,五條稚卻能沒有任何負擔地對他撒嬌,“惠惠你去找尼醬了嗎?他有沒有告訴你密碼?”
五條惠張了張口,想告訴他自己忘記問了,然而乾澀的喉嚨卻怎麼也無法發出聲音。
“那我和惠惠再注冊一個賬號好了!”五條稚拉住他的手,向著遊戲機跑去,“這個賬號是我和惠惠的哦!是我們的孩子!”
“孩子……”是這麼隨便的東西嗎?這麼隨意地就決定了要讓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這麼隨意地就決定了它的命運,甚至都沒有問過它的意願,這樣……也是可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