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外婆端著一盆水過來:“黛黛,這是誰呀?”
“是段老師。”石黛趕緊介紹:“她是從大城市來的。”
學校來了支教老師,這件事水春寨的人都知道。而且寨民還商議買鞭炮迎接,是周校長阻止了,他怕嚇到這幾個年輕老師。外婆聽了石黛的話,趕緊把手裡的盆放下來,對這幾個老師說:“你們等等,等等哈。”
可是這幾個老師聽不懂苗話,石黛主動翻譯:“外婆說等一等。”
外婆跑進裡屋,過了一會兒拎出一籃雞蛋來,她把雞蛋遞給段老師:“學校有灶房,你們拿過去煮一煮,大家分了。”
雖然聽不懂苗語,可是從外婆的動作來看也能猜到是什麼意思了,段老師等人推遲:“不要不要,學校有吃的。”
石黛外婆是土生土長的苗家人,根本聽不懂這幾個老師說的啥,但還是堅持把雞蛋送過去:“認字,費腦子,多吃雞蛋。”
“你外婆說啥?”段老師問石黛。
“她說讀書要吃雞蛋。”石黛想了想,又說:“外婆家有好多雞蛋。”
段老師這才收下:“謝謝外婆。”
外婆對石黛表示讚揚:“還是會官話好。”
普通話,苗人稱其為官話。
山裡條件艱苦,辦學條件更加艱苦。上學期,縣城裡來了一位女老師。那女老師教了一個月後,突然自離,回家了。當時校長以為出了什麼事,發動水春寨寨民一起尋找,在大家急得不得了的時候,突然傳來消息:“女老師不乾了,她說這裡條件太差。”
還好還好,原來是嫌棄水春寨小學條件太差,不是出了什麼事。
如今在水春寨小學時間最長的是周校長,還有兩個老師是水春寨本地人。對於沒有老師這件事,水春寨乃至其他苗寨的人都很擔憂,所以現在來了新老師,他們恨不得把最好的留給老師,隻求他們不要放棄這些孩子。
外婆也一樣,外婆從未上過學,一生都在苗寨,不過她心裡很是希望石黛這群娃娃能好好讀書,走出大山。
其實石黛不太明白,她們都砌好了操場,現在還把楊梅樹照顧得很好,來年一定會豐收,為什麼彆人還說她們學校不好呢?
我們學校明明很好。
段老師拿著雞蛋回學校了,石黛吃飽飯,跟外婆說:“我去玩了。”
水春寨是大寨,放學之後還有許多小孩在操場玩。石黛也一樣,跑去操場找同學。大一點的孩子在跳皮筋,小一點的在跳格子或者打地鼠。石黛過去,和兩個同班同學翻蓋子。
支教老師們吃飽飯,也來操場和同學一起玩。
支教老師比同學們還會玩,什麼“瞎子摸魚”“老鷹抓小雞”大家玩得不亦樂乎。等玩得累了,老師和同學們圍成一個圈,坐在一起休息。
“老師,你的鞋呢?”有同學們。
本來兩個女老師穿的高跟鞋,男老師穿的皮鞋,但在這裡幾天之後,他們紛紛換成了苗族布鞋和解放鞋。山路崎嶇,還是穿這種鞋舒服。
“老師的鞋放起來了。”支教老師說:“因為老師覺得你們的鞋很好看。”
“我的鞋是我媽做的!”同學們很高興:“我奶奶也會做。”
“我也是!”
“我也是!”
“老師。”又有同學問:“你們外麵的人都穿高跟鞋嗎?”
“不是的。”老師說:“外麵也有布鞋,隻不過和你們的不一樣。”
這群小孩,對外麵的印象停留在“縣城”,有的去過縣城,比如石黛,有的從未去過縣城,比如牛果果。聽寨子裡的大人說,城裡有很多很多好玩的東西,那裡燈紅酒綠,繁華似錦。那裡仿佛另外一個世界,與苗寨大相庭徑。
“等你們長大了,一起努力。”支教老師說:“就會脫離貧困的。”
然而路過的周校長聽到這話,卻停了下來,他似乎有不同意見:“段老師,我想我應該糾正一下,這裡的人隻有貧,沒有困。”
若真追究起來,苗人的曆史可有上千年。苗人的祖先是蚩尤,也有過極盛之時的高光時刻。在漫漫曆史長河中,苗人幾經演變,散落各地,形成了白苗、花苗、紅苗等不同支係。水春寨及其周邊苗寨,就自稱紅苗,屬紅苗流派。
這麼多年來,苗人幾經沉浮,曆經苦難,卻以勤勞為基準,開墾荒山,種植水稻,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下來。相對於外麵來說,“貧”是真的,“困”倒不至於。比如今日,苗人善待老師,送娃上學,漸漸與外界接觸,這不正是進步嗎?不正是一條正確的路嗎?
隻要有曙光,就不會困於一地,困於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