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的一處小院內,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女孩兒小步跑到正在桂花樹下練字的女子身後,把一份戲文呈到她麵前。
這女子乃是成都府最紅的女伎汪琴心,她年紀雖不大,卻聰明早慧,前兩年已脫離嬤嬤管控為自己贖了身。
她沒有嫁人,也沒彆的謀生本領,平時便獨居此處,不時應邀出席一下各種酒宴,偶爾也會受邀去瓦市演出。
最近東瓦市那邊出了兩個風頭正勁的家夥。
一個叫寧勝男,女扮男裝演的“鐵麵將軍”,也不知上哪攀上了張府尊的關係,居然能請動張府尊去捧場。
另一個就是和寧勝男搭戲演出的那個新人了,她演得也不怎麼樣,也就在台上那麼一摔一哭,居然就引得不少人追著她捧。
汪琴心沒親眼去看,她這種身價的人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她會關注這出戲,主要還是她原定要在那個位置表演,結果寧勝男那個戲班子直接給占了七天。
汪琴心和自己的靠山撒嬌也不管用,對方說寧勝男搭上了張府尊,大夥得給這位新府尊麵子。
汪琴心擱下筆,坐下拿起戲文看了起來。
這戲文也是大白話寫成的。
自從這出戲火起來,瓦市那些抄書的窮書生又有活乾了,總有人想對著詞看戲,所以他們可以靠幫人抄寫戲文賺錢。
汪琴心手裡拿著的就是一個窮書生的手抄稿,看得出來對方字練得很不錯,落筆已顯出幾分文人風骨。
隻可惜大宋最不缺的就是文人,他們這樣的失意窮書生,成都府沒幾千個也有幾百個。
汪琴心平時看都不會看一眼。
有那麼多現成的富家子弟、官場新秀可以挑選,她為什麼要搭理一個窮書生?
就算這些個窮書生將來金榜題名,他們也不可能娶一個風塵女子。
他們腿上的泥都沒洗乾淨,心卻比天還高,哪裡看得上她們這些出身微賤的女人?
所以談情說愛沒前途,她還不如在能撈好處的時候多撈點好處,免得將來人老珠黃,什麼都得不到!
對於可能出現的“對手”,汪琴心還是很重視的。
愛情不愛情的不要緊,好處彆讓彆人搶走就行了。
汪琴心認真研讀著丫鬟買回來的戲文,初看隻覺得行文過於直白,有些地方甚至粗俗得很,可反複研讀之後才發現這些對白一環扣一環,竟無一處是贅語!
寫這戲文的人功底深厚啊。
世人都知道由淺入深難,卻不知道創作這東西,化難為易、化深為淺也不容易。
據說當年白樂天寫完詩,會先念給街頭老嫗聽聽,要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嫗都能聽懂他才覺得滿意。
這說明要把詩文寫得淺顯易懂也是要費工夫的,連白樂天這種寫詩高手都得反複推敲!
汪琴心正琢磨著戲文的事,就聽丫鬟匆匆來報說“李衙內來了”。
李姓一直都是蜀中大姓,李家在成都府也延綿多年,這位李衙內名叫李紹,父親在府衙任職,眾人便稱呼他一聲“衙內”。
他是汪琴心現在的靠山,一個不太著調的紈絝子弟,腦子也不怎麼好使。
李紹把這當自己家,徑直走了進來,一屁股坐下後端起汪琴心的茶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才說道:“氣死我了,那個姓蘇的小子也不知道給瓦市那邊灌了什麼迷藥,那邊鐵了心讓他演足七天。”
汪琴心坐下抓著李紹的手說道:“你彆生氣,我剛看了那出戲的戲文,寫得確實不錯。輸給這出戲,我是服氣的,你不用再為我出頭了,我不希望你為難,更不希望你為我得罪人。”
李紹有些狐疑:“真的嗎?我怎麼聽彆人說那是大白話寫的?你彆害怕,我可不怕得罪人!”
李紹雖是紈絝,卻很愛附庸風雅,朋友圈裡都說不好的東西他是不會去看的,那會顯得他很沒品味。
汪琴心柔聲說道:“就像白樂天的詩,直白是直白,卻也彆有味道,我是真的覺得好。”
李紹聽了,才歇了繼續去砸場子的心思。他說道:“那就算了,反正演出那麼累,你不去也挺好。”
兩人很快放下此事,你儂我儂起來。
第二日李紹精神抖擻地去找狐朋狗友玩耍,聽外頭的人都在討論《鐵麵將軍平蠻記》,便和狐朋狗友們說起汪琴心的評價。
幾人一合計,跑去黃牛手裡買了票,直接進內場看戲去。
反正好看他們就看,不好看他們就當場掀桌砸他們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