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早就忙完了,但一個人坐在桌前不知道思考什麼?明明和孫少卿的話也聽了不少,如今見人走了才起身,催促著明明一起回去休息,也不忘吐槽那孫少卿幾句,“他倒是上進,回頭少不得爹那邊又要叫我給他添月錢了。”
這不應該麼?他又不是東家,不過是個櫃台上的掌櫃罷了,卻一心一意為鋪子謀劃,給他加月錢那是應當的。”明明琢磨著,這馬上要過年了,若是鋪子裡不放假,除了給發新年紅包之外,這年貨也要給備著些,便轉頭問沈煜∶“給他們備什麼年貨?除了孫掌櫃這裡,還有商行那邊的幾個管事,都不可輕怠了,你說拿什麼才體麵又實惠?”
哪裡曉得沈煜想都沒想就直接脫口回道“什麼都不如銀子實惠,吃的穿的,這過年隻怕都準備妥當了,倒不如直接包些銀子算了。”
其實明明也覺得包銀子簡單,不用自己去傷腦筋,他們拿了銀子,缺什麼愛什麼去買就是了。
於是笑道“那咱們想一起去了,也給我省了許多事。”又有些後悔,“方才該和孫掌櫃說一聲,這幾日櫃台的銀子先不要存去錢莊了。”給自己拿過來,先提前準備好。
又說那秦夫人的嫂子年後就能過來,到時候也不曉得要做什麼準備?好歹三個女兒,該要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做她們的學堂才是。
沈煜想了想,“東廂那邊不是有個小二層閒著麼,就叫人收那裡吧。一樓讀書,擺放些書架,二樓弄個畫室,再尋幾把像樣的琴回來。雖不要她們樣學得出色,將來成個什麼大家,但這琴棋書畫,總是要略知皮毛。
明明聽罷,覺得這樣甚好,德智美體都要發展,所以問沈煜“鹿哥兒來我跟前問了好幾次,你給找的師父呢”
沈煜確實是忙,把這事兒給忘記了,信都還沒給人寫,當下隻笑道“都怨這盧大人,快過年了也不放假,我這一忙就給忘了,明日就去寫信。”
沈煜第天果然一早就寫了信,讓人送去外州府,自己則去縣學。
鹿哥兒和杜子規的私塾已經放假了,不過兩人倒是大忙人,加上還有個秦晚風,又有自家三個閨女,整日這家裡吵吵鬨鬨的。
有時候明明看賬實在受不得,隻找個借口,讓巧袖那裡做些點心,讓孩子們送去隔壁。
然後讓他們順理成章在隔壁鬨騰一天。
但秦夫人也受不住,把一堆孩子扔給管家,又跑到明家這邊來躲清淨。
其實明明很好奇,秦夫人見天也幾乎都在家裡,可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多八卦。
就說那寧家公子冬至前設宴之事,請了學裡的先生和同窗們,唯沈煜沒答應。
“聽說這寧家設的宴好生敷衍,幸虧你相公沒去,那酒還是兌了水的,你說請不起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如今倒好,名聲徹底是毀了,我看那寧姑娘本來名聲已經不大好,現在要崽找好些的人家,怕是難了。”
這事兒明明是聽到些風聲,但與己無關就沒放在心上。如今叫秦夫人一提,說是給客人喝了兌水的酒,也覺得驚奇,這不該吧
“什麼不該難道你沒聽說麼那幫同窗還以為那寧公子兄妹倆被酒樓騙了,還有那好心善意的去酒樓給討公道,哪裡曉得酒樓的掌櫃也不吃素,硬是吆喝著送酒的小二一起到寧家,將還沒開封的酒壇子打開,裡頭可都是實打實的酒。所以那還用說,那些抱出來招待客人的,就是他們自己添的水。
最後叫那些幫忙的同窗好沒趣味,再也沒理會這寧公子了。
寧公子自己也沒臉再去學裡。
先生們喝了他兌水的酒,也不管他來不來學裡。
那後來怎麼說的?明明覺得腦殼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麼做,寧家也不缺這點買酒的錢,實在犯不上。
秦夫人笑答道“後來說是他們家丫鬟自作主張的,往裡添水,勻了兩壇出來給她在外的情郎。不過此事真假,哪個曉得,全憑著他們自家說的。反正寧家兄妹如今是再沒有什麼名聲可言了。”
她在這裡,絮絮叨叨各家八卦見聞那是說個不停,明明最終也沒能做正經事。
隔日聽說秦道幾回來了,送了不少從江南水運來的橘子,兩大一筐,有一筐還是綠皮的。
明明吃了一個隻覺得酸倒牙,但卻覺得這東西孕婦該是喜歡,隻忙喊了龐虎過來,“我叫餘娘子挑半筐出來,再準備些禮物,你幫我送去大嵐鎮楊姐姐家裡。”
龐虎自是應了,當即就去後院牽馬套了車,待吃過午飯就直接拉著明明給楊氏準備的東西往大嵐鎮去。
也是巧,出城的時候遇著那宋胡子也要出城去,見著龐虎馬車上那半框青皮橘子,隻冷笑著道了一句“你東家可真是摳門得緊,如今生意這樣好,不添補我一些房錢就算了,送人還送這沒熟的青皮橘子。”
話說宋胡子那前麵的鋪子租給沈煜,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而且價格也很好,隻是宋胡子如今見雜貨鋪裡日進鬥金,心中難免是生出嫉妒來。
就巴不得沈煜再多給自己些房錢,不然沈煜趕緊搬走,讓自己在這鋪子裡繼續開一家雜貨鋪。
宋胡子如今混得不好,去年冬天賣碳火掙錢的貂皮襖子已經當掉了,如今穿著一身破襖子,戴了個瓦楞帽,龐虎硬是沒認出他。
也是聽到這聲音扭頭瞧去,才發現是他。見著宋胡子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便沒好氣回了一句∶你知道些個什麼?那是楊大姐有了身孕,她表兄前些天送些拐棗來給公子小姐們吃著玩,說她最近喜好酸食,我家夫人見這青皮橘子新鮮,方讓給她送去些個解饞。”
說罷,也不理會宋胡子,便趕著車走了。
宋胡子罵罵咧咧幾句,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龐虎說什麼?說楊氏有了身孕?
楊氏再嫁的事情,早前他就從自家媳婦口裡曉得了,聽說楊氏給人做後娘的時候,對方還是個西北來的殺豬匠,他還諷刺了幾句。
可是如今聽到楊氏有了身孕,一時間有些接受不得,那不是隻不會下蛋的母雞麼?怎麼就會有喜呢?他急得倒回城,早已經忘記了自己出城幫人做工之事。
一路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樣說來竟然是自己得了那斷子絕孫的病,不會生娃的是自己!既是如此,自己為何還要每日三餐好生養著家裡那女人?還要做牛做馬給她穿金戴銀,害得自己這手裡的錢財都給她敗了個乾淨。
若是能盼得一兒半女就算了,偏偏是生不出來的,那憑何讓她還花自己的吃自己的?
他急匆匆到家中,一麵大喊著那女人的名字,卻不見反應,氣急敗地一腳踹開房門,隻見媳婦躺在床上,屋子裡的爐子燒得暖烘烘的,滿地的瓜子殼兒。
這就算了,這個時辰了她居然隻著了件小衣掛在胸前,遮著那幾兩肉,頭發也有些淩亂。
你,你怎這個時辰回來?不說天黑才回麼?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慌裡慌張的,手還不停地抓蓋在身上的被子。
宋胡子隻覺得怪怪的,哪裡不對勁,他明明記得這女人早上送自己出去時,還穿戴整齊的,而且就算是上床躺著,也不至於脫成了這個樣子吧?
而且作為一個過來人,這屋子裡的氣味實在是……又見著女人眼神飄忽,一時間目光就落到她那被子上,隻覺得奇怪,那被子裡鼓鼓的,她的腿能撐起這麼一大個拱麼?
一個很不好的預感忽然就上了心頭,這時候的腦子和動作是一致的,幾乎是宋胡子想到了自家女人偷人的那個瞬間,他的人已經走到了床邊,伸手去扯被子。
這個舉動嚇得他女人驚叫起來,“你作甚?我沒穿褲子,冷,彆動。”一邊與他爭搶被子。
當然,這女人如何攔得住宋胡子?那被子終究是被扯開了。
前頭鋪子的孫少卿忽然聽得後麵用牆隔開的後院傳來I一個陌生男人的求救聲“救命了殺人了~
然後那噪雜中又有宋胡子女人的尖叫聲,然後還有宋胡子的怒罵聲。
聲音很大,讓早就習以為常聽慣了他們爭吵的小夥計們都湊到牆根下,一個個招呼客人的同時還不忘一臉八卦“我就說,這大白天的,宋胡子天天出去,卻又男人說話聲,必然是他女人偷人了,你們還不信,這肯定被發現了。”
此話一出,引得那些個客人滿腹好奇,也不著急買東西了,隻從鋪子裡搬了凳子,墊著往宋胡子家的牆裡看去。
果然看到了那精彩的一麵,隻是沒多會兒,那男人就光著身子從狗洞裡鑽出來了,渾身臟兮兮地不說,這大冬天裡冷得他直打哆嗦,見著牆外圍觀了這麼多人,也顧不得丟人了,光腳拔腿就跑。
他是跑了,可是宋胡子家裡的打罵聲還沒止住。
隻是一個兩個時辰,這宋胡子媳婦偷人被抓,奸夫光著身子爬狗洞逃跑的事兒就傳遍了大半個雍城。
明明在家裡也聽說了,巧袖和那餘娘子好似親眼看到了一般,和孟婆子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的。
時不時還有八角在門外聽來的後續小道消息添補上。
明明也沒想到,宋胡子會走到這一步去,隻是一點也不值得同情,誰讓他自己作呢?這會兒明明還要感謝他放了楊姐姐,不然楊姐姐哪裡有現在幸福,跟著他還要隔三差五要說落一回,一輩子被詬病不會生孩子。
八角又進來了,明明以為他又聽了什麼消息,不想這一次他卻開口道∶“夫人,外頭來了位公子,說是咱們當家的朋友,特意來拜訪。”而且還帶了個小閨女,瞧著水靈靈的,好生可愛。
明玥聽罷,想著沈煜這會兒還在學裡,便讓八角把人請進來。
因聽說是帶著個小女孩兒,逐叫了餘娘子將自家女兒們喊過來陪著小姑娘玩。
又因沈煜交代過,他的朋友們,不是那種迂腐之人,若是來了就勞煩她招呼一二,不必擔心什麼男女之防。
沈煜話既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明明也就大大方方過來待客。
然她才進廳,身後的門還沒關上,那人就起身,“在下江南元渙塵,見過嫂夫人。”
他身後那穿著一身菡萏紅的小姑娘也跟著和明明拱手行禮,“盼妹見過嬸。”
元公子你們不必客氣,快些上坐,我家相公大約要下午酉時三刻才能歸來,隻怕要你們多等一會兒了。”明明回著,請人上坐,目光卻忍不住落到那孩子身上,怎麼這小姑娘的聲音有些奇怪,像是個男娃兒一般。
而且這兩人滿身錦衣金玉,尤其是這叫盼妹的小姑娘,胸前戴著的那翡翠好似風油精瓶子一般大小。
就這等福貴人家,這名字是不是過於草率了些?
那元公子是個八名玲瓏長袖善舞之人,見著明明打量小侄兒,當即就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小侄兒,我大哥的第十一個兒子,因家裡盼著有個小女兒,所以給他娶了這名字。他上麵的哥哥們,還有招妹來妹迎妹,隻是兄嫂仍舊心願未了,這一次好嫂子又有了身孕,因兄長想起沈兄家中有三位小姐,正巧又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商討,便讓我帶著盼妹來,既能談生意又能沾沾你們家的喜氣。”
看著他一臉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那叫一個風流倜儻,隻是這嘴裡說出來的話,每一句分開明明是能懂的。
但連在一起,她還是有些雲裡霧裡,最後總結了一下,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更何況是人呢?人家就單純想要個女兒,有點魔怔了,開始封建迷信而已。
又看著這元盼妹,一時該猶豫還要不要叫自家女兒們招呼?還是喊鹿哥兒把人領去呢?
她一麵琢磨著,一麵朝對方問,“早前聽相公提過,在吳州之時,遇到兩位江南船商,原是你兄弟二人。”但是沈煜說,那船商家大業大,不但是江南首富,便是這全國上下,隻怕也沒有幾家能比得過他家富貴的。
可這樣的人家,要和沈煜談什麼生意呢?她滿腹的疑惑,也不好多問。這位元公子,看起來也不大像是做正事的人。
看他那恣意妄為的坐姿,明明腦子裡一下就生出了畫麵感,好似他在逛那花樓,就是身邊少了幾個美人喂酒遞葡萄。
沒料到這元公子實在過份健談,不多會就說了個原委。
隻說他家現在所造的船技術上出了些問題,整個就處於一種停滯不前的狀態,本是聽說吳州有關於船隻建造的古籍,他兄弟二人特意來尋,卻恰好遇著沈煜,竟然就叫沈煜把這千古難題給解決了。
不但如此,還提了不少好建議。
“沈兄說的那些話,於我們元家來說,便是金玉良言,得了他這些話,船隻不但得到了改良,還比預計的更上一層樓,如此大恩,不知該如何謝才好,所以我兄弟二人思來想去,不如與沈兄合夥打通這一處的漕運。”他那意思,他們元家出船,沈煜出人。
去年那洪災,把原本被山石截斷的河流都給衝開了,如今河麵多了不少小客船來往,但像樣的運送貨物的船隻還是沒有。
而元家名聲擺在那裡,要開辟這一條漕運,朝廷那邊的批文很容易就能拿到,黑白兩道的人也會給幾分麵子。
所以說起來是沈鬱撿了大便宜。
不過這事不是明明能做主的,而且她一向不大建議合夥做生意,隻與這元公子說,待沈煜回來再說。
正巧三個女兒來了,朝著元渙塵行了禮,便熱情地將那不知所措的元盼妹給拉了出去。
明明剛要去阻止,就被元渙塵喚住,“對了,這一次來,還給家裡的孩子帶了些薄禮,應該叫人拿進來了,嫂夫人去瞧瞧,我出去轉一圈,正巧叫人將我家院子收拾出來,盼妹就先放這裡。”他說罷,搖著扇子就走了,大冷的天也不嫌冷。
當然,他沒去他家此處的院子,而是先去打探這花街柳巷裡,都有什麼數得上名的鶯鶯燕燕。
幾乎是他走後沒多久,秦夫人就來了,見明明家裡多了個粉雕玉琢的男娃兒,一打聽曉得了是元家的孩子,那元家二公子還來了。
文即就裡了臉哎呀你家去君怎麼和這種花花公子來往?還叫他講了門你不曉得這兄弟倆皆是奇葩,他那大哥你多半已經知道了,一心想要個女兒,早前鬨得沸沸揚,還跑上京去叫欽天監給他求個女兒,你說荒唐不荒唐?”
至於這元渙塵,那簡直就是花叢裡走過,每走一處就折一朵花,不說江南,就他去上京那一年,就害得人家好些人家的姑娘患了相思病,非他不嫁!
關鍵你要說他不是,討伐他吧?他又沒拿人姑娘如何?最多也就是給姑娘送送東西,那送的也非俗物凡品。
反正那上好的羊脂玉手鐲,他隨意就給送了出去,隻因瞧人家姑娘穿了件白梅的衣裳覺得相稱。
那姑娘以為他這是對自己有意,自此患了相思,左等右等不見上門提親,這打聽人去問,元渙塵壓根就已經不記得這姑娘了。
叫人提起那鐲子的事兒,他隻道了一句∶我就瞧她穿那一身衣裳好看,但是缺了點什麼,正好我手裡有那鐲子和她的衣裳配,就給她了唄。”他就是想讓美人更美而已,有什麼錯呢?
總不能叫他因為送了人家一對鐲子,就要娶了人吧?
所以秦夫人很擔心,“他有送你什麼首飾沒有?”
明明搖頭,“說帶了些東西給孩子們,我這還沒顧得上去看。”應該沒有吧?人雖然看起來是不大靠譜,但也不至於如此不知輕重吧?不然怎麼和他兄長把持那樣大的家業?
秦夫人聞言,拉著她就去瞧,最顯眼的是幾大筐江南橘子,“怎麼也送橘子了?”自家相公帶回來的,吃不完她還真打算再分給明明他們一筐呢!這元公子又送,自己還怎麼拿橘子過來?
明明也看到了那桶子,不過另外那箱子裡還有無數小玩意,隻是玉雕的小算盤彈弓……明明也沒仔細去——看,隻瞧著那玉彈弓的成色也好,忍不住問秦夫人,“他家是有礦麼”這些個東西折成銀子,不得把雜貨鋪再弄一間麼?隻怕還不止呢!這哪裡是什麼花花公子,分明是送財童子!
秦夫人動作快,把禮物都看了個遍,見著沒什麼出格的,鬆了一口氣∶算他還識相沒亂來。送明明的禮物都是中規中矩的。沒有以往他送那些姑娘家的手絹手鐲發簪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