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那當初被開膛剝心的白阿傑如都下床了,不說能活蹦亂跳,但好歹健健康康的。
可見那魯老頭的醫術有多了不得了。
又說這都二月底了,白阿傑身體好起來,能下床了,心中十分感恩楊氏這後娘的悉心照顧,又見楊氏身體逐漸有了孕相,便要跟著插手家裡的瑣事。
人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他卻覺得他有了這後娘,爹反而也多關心自己幾分了,不然以前隻曉得要去殺豬賺錢。
所以拿楊氏做親娘待,也滿懷期待她肚子裡的孩子。
隻是楊氏卻始終惦記著叫他去私塾讀書的事情,如今眼見著明明家那邊鹿哥兒幾個都去學堂了,所以眼看著白阿傑能下床,便也和白屠夫張羅,送孩子去讀書。
“書一定要去讀的,咱不求將來做什麼狀元光宗耀祖,但也不能做這睜眼瞎。”
白屠夫也想送兒子讀書,可如今楊氏肚子裡有娃兒,到時候家裡的開銷就大了,因此有些猶豫“要不,再過兩年吧”
“吃飯不怕晚,讀書卻是要趕早的,為何要推遲兩年?明明說了阿傑這個年紀,就該待在學堂裡,這事兒就這樣定了,你若舍不得錢,大不了我丟下這張臉,去找明明借。”楊氏見白屠夫猶豫,不免是有些著急起來。
白屠夫知道她最不願意欠明明的情份,更不願意有銀錢牽扯,所以聽到這話連忙應道∶“好,現在就去現在就去。”
這話白阿傑在屋子裡聽到了,他知道父親的難處,但更想去讀書,所以心中對楊氏又多了幾分感激。
也就越發孝順了。
他孝順懂事,楊氏日子也好過,丈夫孩子都願意聽自己的話,那心情一好,孕期的什麼毛病都沒了,隔三差五還能去找明明坐一坐。
聽一聽秦夫人說在外的那些趣事。
隻不過隨著商行高老大他們回來,明明就開始忙起來了。
雖然沈煜早前與高老大等幾個大管事是通了氣的,這些人信服他,也願意聽從他的安排。
可竹竿有長短,這商行裡也有那麼一兩個刺頭。
明玥所擔心的事情第一天她去商行就出現了。
那看起來有些凶神惡煞的長臉衛長騰就拉著個臉,使得原本就很長的臉更長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他對於明明一個女人來商行主事,還要壓在這麼多大老爺頭上是十分不滿的。
其他人呢,隻要有銀子拿,倒沒那麼多想的。
明明也瞧見了,但實在忙就沒理會,也因對方那樣子,明明也不使喚他。
於是這衛長騰就坐不住了,倏地起身,連帶腳下的凳子都帶翻了,怒道∶“這自古以來,沒有聽說女人還能在商行掌事的。”
因八角想來商行,這些天也確實是下了苦功夫,連帶鹿哥兒等人都是他的小先生。
他有這份決心,明玥就把他給帶來了。
如今見著衛長騰的陣仗,難免是擔心起來,怕他煽動商行其他人,急得隻朝明看去,剛想開口。
就見明明扭頭朝那衛長騰淡淡瞟了一眼,“那是你自己沒見識。”
他自己沒見過,就代表沒有了?
眾人本來以為,明現這樣一個嬌養的小娘子,必然是會被這衛長騰嚇哭的,沒想到她卻絲毫不畏懼對方,麵對這衛長騰的挑釁,就輕飄飄回了這麼一句。
好像也不生氣。
一時把那衛長騰堵得說不出話來。
但因為衛長騰起來時候把凳子掀翻了,驚得許多人的目光都朝這裡聚集而來,他也不願意因此丟了這麵子。憋了一口氣,竟然直接朝其他幾個管事,尤其是朝高老大走過去兩步,“這裡哪個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女人來指東點西你們難不成願意受這份侮辱
高老大是吳州人,以前也是這一片道上鼎鼎有名的鏢頭,見過大風經過大浪,不是這衛長騰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就能煽動的。再有沈煜一再交托,要像是敬他一般敬著他夫人。
高老大當時是答應了,但其實內心也不算服,隻覺得這明明多半是憑著那美貌哄得沈煜糊塗罷了。
也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畢竟都曉得沈煜那夫人是個美人。
但自打明明來了這一個多時辰,不管是哪句話,都沒有出入,商行裡外正常運行,並沒有自己所擔心的亂子。
所以既然能主事,男女又何妨?更何況這還是東家的夫人,也是他們的東家。
本來衛長騰坐在那裡自己發脾氣就算了,可現在衛長騰跳出來了,還試圖拉自己,便冷笑一句∶怎的難不成你是石頭裡崩出來的
衛長騰起先沒反應過來,片刻後發現高老大居然擁護明明這女人,氣得臉色發青。“你彆不信這個邪,女人當家,招禍事,到時候有你們哭的時候。”
這就是明明最擔心的,果然還是會被提起,所以立馬就反駁衛長騰,“這鍋我不背,商行給你們提供的是最好的武器和馬匹,黑白兩道上也儘量做了周全,你要是在外出事,那是你自己問題,本事不夠,莫要怪到我的頭上來。”
八角果然還是有些年紀小,這個時候見明明還沒被嚇到,反而頭腦清晰,麵色從容,方反映過來跟著附和,“對,就最是瞧不起你這種人,自己本事不夠,便要把一切都怨到女人的身上來。你這樣了不得,那你還是女人生的呢!
商行裡的人,其實大部份都是以高老大為首的。
他那話裡外意思也清楚,如今也都跟著出聲。
一時間讓那還在觀望的眾人也立即做出了決定,站在高老大這一方,以至於那衛長騰竟然就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大家都以為明明會因此息事寧人之際,明明卻忽然朝衛長騰開口,“你不滿意我來主事,你大可直接指出我何處做得不對,若是有那真辦得不好的,我願意改,或是回家,但你不該拿我是女子而說事。”
衛長騰張了張口,想挑明明的毛病,可這環視了一圈,似乎一切都在正常運行,叫他如何挑刺?
最後氣得隻撿起自己的外裳,冷哼一聲就走了。
他這一走,明明也沒開口留,眾人也就默認他是不願意乾了。
坦白地說,在這沈家的商行是辛苦,但工錢給得豐厚,夥食上東家也沒有半點聽斤計較,都是以他們吃好吃飽為主,並沒有像是彆家那樣,每日供一兩餐,還是特定的菜。
而這沈家,大魚大肉,水果蔬菜,從未短缺過。
不但如此,東家也是體恤人的,過年時候那年禮多好啊,直接都是真金白銀,可不像是他們原來的東家,總那些過時的便宜貨來糊弄人。
八角也這樣認為,因為接下來明玥都沒再提這衛長騰。
隻是傍晚回去之時,明明卻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帶著八角去買了些東西,然後往一處小巷子裡去。
八角此前來送過年禮,認出是那衛長騰的家,不免是有些氣憤,“夫人,他那般瞧不起您,您怎還要到他家送禮”
“雖然是不建議以德報怨,但這衛長騰真本事是有的,就是腦子有些毛病,可人際間來往就如此,能做朋友就儘量不要惡交。”這衛長騰與自己,也沒到不死不休那地步,更何況他自己也是有本事的,自己來一趟也無妨,這也好過往後防著他報複好吧?
更何況,今日他這一鬨,自己其實還要感謝他的,不然如何借勢立威呢?
不過這最該謝的,還是那高老大。
隨著主仆幾句言語,便已到了這衛長騰家中,不出明明所料,這衛長騰那時負氣而去,這會兒還未歸家。
就是他的老母親和孩子在。
他女人災時被大水衝走了。
老太太是見過八角的,卻沒見過明明,隻是瞧見明明穿戴氣度,她就算再糊塗也反應過來了,忙招呼明明坐,然後叫孩子們倒水。
衛長騰家這兩個孩子都是小子,應該是從外頭才玩回來,花臉貓一般,渾身都臟兮兮的,見著明玥很是局促緊張,倒完水就躲屋子裡去了。
“夫人莫要笑話,都是些土貓兒見不得大世麵。”老太太本來還想喊兩個孩子到明明跟前磕頭的,沒想到兩個孩子跑得那樣快,一時很是不好意思。
“小孩子都這樣,我家的孩子們也怕生,見了客人也是如此。”明明笑回著,隻將和八角準備的禮物都給放到這石桌上,“今日去了商行,見著衛管事,便想起過年時八角與我提了你家中的狀況,便順路來看看。”
一麵朝老太太的腿腳看去,“如今可是能走了”老太太去年冬天滑到,有些傷了腿。
老太太見著那些禮物,少說也是值幾個錢的,又聽明明問起自己的腿,很是感動,“商行那麼些人,難為夫人能想起老身。托您和東家的福,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叫您破費,實在不該。”
“這是應該的,衛管事因商行之事,今年也沒與你們祖孫一起過年,這一次他回來,就好好叫他休息,也陪您和孩子們些時間,備貨的事情就不勞他操勞,待商隊啟程的時候,我再喚人通知他。”
兒子能留在身邊,老太太自然是高興,可是沒去商行,怎麼好意思拿人家的月錢?於是連忙道∶商行的事情要緊,我個老太婆不要他陪,孩子們也自己玩兒,他在家還嫌他管著人呢。
說罷,要起身去做飯,“夫人第一次來,定要吃了晚飯再走。”
明明自然是拒絕了,怎好麻煩老人家操勞?沒想到老太太急了,“夫人放心,我老太太雖是老眼昏花,但保證做得乾乾淨淨的。
這真是誤會了,明明沒有嫌她臟的意思。
如今見此,也隻能留下來,一麵叫八角去幫忙。
老人家多半也曉得兒子今天回來,所以早就備了些葷菜,是鹵菜館裡買回來的現成鹵鴨,如今炒了兩個小菜就一並端上來。
隻是見兒子還沒回來,氣得罵了說了幾句,便先招呼明明吃晚飯。
又說那衛長騰因在商行得了氣,也就四處轉悠,喝了點小酒,這會兒見天黑了,怕家裡老娘擔心才回來。
沒想到一推門,卻見明班在自家坐著,和自己的老娘跟孩子在一個桌上,還其樂融融的。
他愣了一下,一時竟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是那八角早得了明明的提點,連忙起身,“衛管事,你可總算回來了,伯母念叨了你好一陣子呢,快坐下吃飯。那熱情得好像衛長騰是來做客的一般,然後起身熟門熟路去廚房給他拿碗筷。
衛長騰滿心不安地過來要坐,卻被他母親攔住,你這混賬好不知規矩,夫人在這裡呢,你廚房裡吃去。”
衛長騰有些不服氣,朝拿著碗筷出來的八角指過去,“他也是男子,怎就能同桌了?”
“人還是孩子,你是孩子麼”又叫他老娘拿筷子打了一下,在明明麵前算是半點白天的威風都沒了去。
衛長騰也不敢如何,隻能拿著碗筷回廚房去。
回去的路上,八角很是不解,“夫人,他明日真會老實去商行麼?”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他若是不來,那就算了,任君去尋前途。”明明不是沈煜,如果是沈煜早就大刀闊斧直接打到衛長騰服氣,但自己不行,隻能用自己的法子。
卻不知此刻衛長騰已經被他母親提耳命麵,“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是個什麼驢脾氣我還不知必然是跟你那死鬼爹一樣,又瞧不起女人這樣那樣。還有上次你帶回來家裡的那幾個,也不是好的,句句都覺得女人這不好那不好,你少同他們來往!”
說著氣得掐了衛長騰一把,又罵道“你要死啊,你瞧不起,那有本事你當初死在老娘的肚子裡彆出來啊
衛長騰瞧不上女人,是有些被他爹影響到的,但今日之事,還真叫他娘猜中了,自己手底下那幾個兄弟一直在耳邊叨叨。
不過衛長騰怕他娘敬他娘,尤其是那大水來時,他娘不要命地把一切能求生的機會都給他。
他不是個沒良心的,如今自然是十分孝順他娘的。
所以老太太訓話,他也不敢吱聲,隻將頭垂著。
你過年不在家,人家來送年禮,見我腿腳不好,給咱們把年貨都備齊了不說,又是幫忙請大夫來瞧。這樣的東家,你上哪裡去找?今日夫人還親自上門來,分明是你的過錯,人卻不提一句,反而萬般孝敬我這老不死的,咱家這破屋爛院,粗茶淡飯,也沒有一點的嫌棄,這樣的主人家,你得上輩子修了多大的福才遇著的,還不知曉珍惜,你是要把我氣死了才如意不是?
老太太說罷,就忍不住抹眼淚,像是發過了脾氣,這心又軟了一樣,與語氣緩和了不少∶“兒,都說你這脾氣要改,在外也少吃虧,不要因為彆人幾句話吹捧,你就拿自己做英雄去出頭,你不為我想,也要你的兩個崽想,這樣的好差事你若是丟了,以後孩子們怎麼辦?又是沒娘的娃。”
衛長騰知曉過年東家打發人各家送年禮,還幾乎都送銀子,但真不知東家會這樣仔細。而且聽說著備年禮的事情,是夫人一手準備的,東家並無空閒來操勞這等瑣事,所以如今說來是欠了明明這諸多恩情,因此這一時間不免是有些後悔今日之舉。
還真不應該聽那幾人的話。今日自己倒是站出來了,他們卻一言不發。隻不過當時他是對那幾個兄弟失望,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樣的人,往後還是不要再來往的好。
但是現在叫他一個大男人去低頭,又覺得丟不下這臉麵,何況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兒。
可見著門檻上坐著的兩兒子,自己還想掙錢送他們去讀書呢!隻有讀書才能大出息,像是自己這樣做體力活,難不成能做一輩子不是
但要是不繼續在這沈家的商行,自己上哪裡去找這樣的美差?娘說的沒錯,到時候彆說是讀書錢,就是這敷嘴都是問題。
更何況他母親這腿,算是承了明明的恩情,這頭還真得低了,而且不冤枉。於是便在老太太的注視下給了準話,“娘我錯了,明日便去同夫人道歉,以後斷然不會再犯這樣的糊塗,也不叫旁人起哄就犯糊塗。”
你也莫要都推給彆人,自己也要長些腦子,人家幾句大哥就把你喊得不知東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