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聽明玥問,回想了一會兒才道:“差點忘記同你說,那是顧大人府上差人送來的。的確是不錯,明日我讓人去問一聲,在哪裡買的。”打聽好了,家裡也換這樣的碳。
明玥擺擺手,“你忙正事,我喊八角去就行了。”又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想著陳少鹿他們也不需要書童,便道:“你把烏韭幾個帶著一起去,叫他們也長長見識。”
楊廣同這自是應了,說罷問了一回,聽說南宮闕已經歇下了,就沒去打擾,告辭回了家去。
翌日果然一早就來將烏韭一行六個小子全部帶了出去,明玥這裡則讓餘娘子備了些禮,叫八角帶著,去顧大人府上打聽這碳的來路。
顧大人府上這頭,他自己已經去了衙門裡,顧夫人正領著家裡人們正要繼續燒碳,忽然聽得沈家那邊打發人來問碳是哪裡買的,一時愣住了。
竟不知該如何回才好?怕直接答了,丟了自家男人的臉麵,但叫隨便扯謊,又不好。
正是左右為難,她那十三歲的小兒子扛著鐵鍬過來,“娘就明說便是了。您不是常說麼,咱們不偷不搶,爹也不貪一分,清清白白做人的,就什麼都不怕。”
這話很是了,倒一下將這左右為難的顧夫人給點醒了,想叫人去回,卻見當下也沒閒人,自己也換了乾活的衣裳,實在見不得人,就朝小兒子使喚道:“是了,那你去同人說,娘先去後院。”
顧大人家這小兒子當下便應了,把鐵鍬給了她,急忙朝前堂跑去。
果然是和八角說了。
八角聽罷,以為他是府裡的小廝,見他年少,便想著自己這裡有些零嘴,都一把抓出來給了他,“那我先回去了。”
顧大人家的這兒子也沒來得及拒絕,等反應過來,八角人早就走了。
而八角回了府裡,自然是一五一十和明玥說了,又道:“他們那府上著實清冷,不見得半個人影,實在奇怪。打發來和我說話的,還是個這樣高的小廝。”說罷,拿手比了比。
明玥其實沒同顧家那頭來往,實在是因為怕給人添麻煩,這每逢送禮,也都叫餘娘子備一些常用品送過去。
因為那顧大人來了沒多會兒,她就讓人去打聽了顧大人家裡幾口人,自然也清楚他們那經濟狀況。但顧大人為官清廉,又算是沈煜的師兄,她就算是有心幫,但也不好直接拿金送銀的。
更何況,要顧著人家的自尊和臉麵,若真那樣送禮,怕是反而傷了人心。
所以聽著八角說碳是他們家自己燒的,心裡便有了主意。隻是八角說他們府上有小廝,還比了高矮,不由得皺眉道:“那是顧大人家的小公子吧?也是個沒有架子的,極好極好。”
八角反而愣住了,“是顧大人的公子?”完了,自己還拿他做小老弟看待呢!彆到時候同自己記仇吧。
卻聽明玥同他說道:“你去跟阿酒說一聲,下午陪我去顧大人府上走一趟。”
“哦。”主子去做什麼,八角自然不會多問,更何況心裡還在糾結,往後如何同那顧家小公子道歉呢!
隻忙去和阿酒知會一聲。
等過了晌午飯,明玥就同阿酒一並去了顧家。
因兩家離得還是有些距離的,所以阿酒趕了車。
待穿過這小半個蓮城,方到顧家大門口。
隻是敲了好一陣子的門,才有個小子匆匆來開門,上下打量了明玥一回,想是極少看到明玥這樣好看的美人,所以明玥將那幃帽掀起的時候,他硬是愣了一回。
“你是顧大人的公子吧?我家夫君是你父親的師弟,算起來你要喚我一聲嬸嬸。”明玥瞧著這孩子的年紀和身高,一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畢竟顧家這府裡的仆從們,雖不說是什麼老弱病殘,但的的確確是沒有年輕的。
那顧公子才恍然反應過來,又見明玥如初年輕美貌,不免是想起自己此刻腳踩黃泥的母親,心裡說不上是自卑還是難過,一麵緩緩讓開身,“那嬸嬸快請進來。”
又要去開側門,好叫阿酒把車趕進來。
隻是明玥見他那小身板,實在不忍心他去推那厚重的側門,便給攔住了,“不必,我們就在外麵找個地方停下便是。”
阿酒那邊也會意,靠著街邊找個地方停了車,使了兩個銅板叫附近的店家看著,一並和明玥進了門去。
顧公子領著明玥有些忐忑地走到廳裡,提著那涼了的茶壺,“我去燒水,嬸嬸等會兒,我娘馬上就來。”
隻不過他的去燒上水,才能去叫娘。
明玥溫柔頷首,“不著急,你慢些。”本想不要叫他麻煩去燒水煮茶,又怕人誤會她的意思,會覺得她嫌棄府上的茶水。
待人走後,她不免是有些恍然若夢,“想當年,我們日子也這般艱難,好在這些年算是熬出來了。”
阿酒聽罷,心疼得要死,隻將那宮情是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和明玥說,“最好主子一輩子都不要叫他曉得,等他快斷氣的時候才告訴他真相,叫他咽不下這最後的一口氣!”
正是義憤填膺地說著,就聽到外麵有響動,阿酒探出去半個身子,隻見一個尋常婦人正匆匆朝這裡走來,隻是穿著短衣窄袖,瞧著像是奴仆,但那氣度又不是個奴仆有的。
心中正是詫異,顧夫人的身影已經到門邊上了。
她原本是要去換衣裳洗漱,但聽兒子說明玥就帶了個丫鬟來,便想著沒有外人,還說讓兒子喊她小嬸嬸,於是就更不好叫她多等,便這般模樣來了。
隻是見著廳裡端坐著的明玥,她還是有些窘迫。
其實明玥也穿得樸素,頭上也沒有什麼華貴的朱釵,但那骨子裡的貴氣實在是難掩,又有那樣一張傾國絕色的容貌。
顧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苦笑著跨進了門檻,“實在對不住,叫你看笑話了。”
明玥見著她的時候,已經起了身迎過來,“嫂子這叫什麼話,誰家不是這樣過出來的,我便是這會兒日子好了些,也叫人在外頭說三道四。”
這話倒是不假,那些沒見過明玥的人,到如今還是覺得她命好,一介農婦跟了沈煜這個才貌雙全的青年才俊。
顧夫人自然也是聽說過的,而且有的說得特彆難聽,隻是萬萬沒有想到,明玥居然和傳言仿若兩個人一般。
但說來也奇怪,她方才明明覺得明玥高不可攀,真如那天上高懸的明月,哪料想如今又覺得她親切平易近人,當下也自在了不少,“你快些坐下,不曉得你要來,我們這全都在後院忙活,實在是招待不周。”
“是我叨擾了,早上叫人來問碳火的事兒,曉得是嫂子的手藝,便忍不住跑來了。”說罷,又有些嗔怪道:“嫂子這是守著金磚吃糠咽菜,實在不好。”
這話倒是叫顧夫人有些疑惑,隻不解地看著明玥。
便聽明玥說,“這城裡的碳火又貴氣味又大,有的芯子裡還直接是木頭呢!我家裡老人孩子最多,因這碳火的事兒,開了窗惹得他們著涼好幾次,白喝了幾大碗苦藥。可若是往後有嫂子燒出來的這銀霜碳,倒是解去這天大的煩惱,就是不曉得嫂子願不願意讓我占個便宜,咱們倆合夥開辦個燒碳坊,隻是我什麼都不懂,就能出本錢,姐姐有技術,是核心。”
她這一番話,說得顧夫人有些反應不過來,直愣愣地看著她。
正巧她兒子端了茶來。
那還冒著熱氣的茶壺一下叫她反應過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明玥,“你的意思是,要同我做生意?”
倘若是真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情……就算隻給她一分的紅利,家裡的日子也不用這樣艱難了。
畢竟銀錢好歹是有個來路了不是?
夫君那頭也不會再為這柴米油鹽之事多煩憂,自己就怕他因這苦日子生出貪心來。
“嫂子覺得怎樣?”明玥見她不言語,隻忙追問著?
這會兒顧公子已經把茶倒上了,因來得晚,不知道娘和沈夫人說了什麼。小孩子嘛,難免是好奇心重,所以便留了下來,眼睛來回往兩人身上看。
顧夫人有些激動,“你要是不嫌棄,再好不過,隻是不怕你笑話,我是真的一分銀錢拿不出來的,這便宜該是我占了你的。”
“技術也是錢,你若是覺得我吃了虧,那咱們五五分,你覺得如何?”
“不不不,這太多了,三七吧,我三你七。”顧夫人感覺是占了明玥天大的便宜,那燒炭要什麼技術啊……
她這樣想,大概就像是那書法大家覺得寫字輕鬆容易,用得著怎麼學啊是一樣的。
於是一番較量之下,最後四六分,明玥六她四。
明玥也為了早些用上那銀霜碳,當下就問了顧公子要了紙筆來,將契約給寫下來,又朝顧小公子笑道:“你算是個見證人了,這契約簽了就作數。”
顧公子隻覺得新奇,在她們的注視下,端端正正在那見證人的地方寫了自己的名字,顧宴。
明玥瞥見這名字,忽然想起在那個世界看的那些裡,好些個狂炫酷霸拽的男主角,可不就是叫這名字麼?
於是揉了揉顧宴的頭,“好名字。”又見他沒去上學,便問顧夫人,“不打算送私塾去麼?”
顧夫人無奈苦笑,“束脩還要等我夫君俸祿下來呢!”
明玥聽罷,便道:“彆白瞎去花了銀子了,去我家裡吧,把姑娘也一起喊上。我家那頭有個極好的夫子,才高八鬥不說,樣樣精通,又十分有責任心。”
怕顧夫人不好意思,又勸道:“宮家的小子和鎮國公家的小世子都在我那裡上學,你讓孩子們去了,也是有伴兒的。”
顧公子有些心動,最主要的是姐姐也能上學。
爹發了俸祿,自己是能去私塾,可姐姐卻隻能在家裡和娘做針線乾雜活,所以眼裡滿是期待地看著顧夫人。
顧夫人卻不敢馬上承應了,“已經占了你的便宜,這事兒等我夫君回來,與他商量商量,也好帶著孩子們去見先生,正正經經拜禮。”
“也好。”明玥想著,人家雖是清苦了些,但卻是重規矩的。當下了收好了契約,便告辭,“那我就不打擾,嫂子您先忙,我這邊馬上安排人去找地方。”
顧夫人自是攜著兒子親自送到門口。
等人走了,還覺得有些不真實,他們家居然也要做生意了,而且沒出一分本錢……
總感覺占了人便宜,良心過不去。
而明玥這頭,拿了契約,還沒找人商量,馬上就有了主意。
這燒碳坊直接建在那釀酒廠隔壁就行了,山上的雪水倒有了作用,不必想著往哪裡引了。
可在山下直接建個池子,專門用來儲存這積水,到時候用來燒炭。
反正那地夠寬敞,便直接叫阿酒調頭去衙門,找那陳大人辦理契約。
陳大人聽說她要辦燒碳坊,再高興不過了,隻是看著那名字不單是明玥的,還有顧夫人的,不免是有些吃驚。
等給明玥辦妥後,馬上就去找顧大人,“哎呀呀,顧若清你不厚道啊,前幾天還和我說你們兩家沒來往,這會兒卻生意都一起做上了,還不帶我。”
他這連名帶姓的,實在是弄得顧大人滿臉疑惑,“什麼生意不生意的?”
但陳大人將那才審批的文書扔到他麵前,“你自己看看,彆說我冤枉了你。”他不信這麼大的事情,顧夫人還瞞著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