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楊廣同都不能免俗,吃不下的便給帶回了家去。
顧夫人還帶著顧宴,也叫他過來買了三個,沒想到拿回去,個個都是滿餡兒的大包子。
明玥是過了幾日才從顧夫人那裡聽說的,便道:“這阿花倒是個做生意的料子。”又見著燒碳坊有顧夫人在張羅,自己幾乎不用管,釀酒廠這頭有楊廣同,便抽了空去看秦夫人。
秦夫人肚子越發大了,秦道幾還在雙月州,李家那些沒上台麵的產業如今像是流水一般到他的手裡收納著。
他自然是沒得空回來。
所以秦夫人見明玥這麼多天沒來看自己,十分不滿,立馬朝她控訴著:“你夫妻兩個實在是過份,你男人把我男人拐跑了,你也不來瞧我,你自己看看,雲綺那頭都來了四五次,你才來了一次。”
她快生產了,明玥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惹她,隻陪著笑哄著,“這不是忙麼?你看我那些青稞又不能一直堆放著,隻能先趕緊將釀酒廠開起來。”
“青稞忙,那碳又是怎麼回事?”秦夫人心想自己也不是那講道理的。
明玥馬上叫人把自己勻出來的一小筐碳送到她麵前來,“你瞧這是什麼?”
久違的銀霜碳啊!而且品相還這樣漂亮,秦夫人眼睛一下有了光彩,馬上就問:“你那燒碳坊出的都是這樣的品相?”
“自然,不然你以為我這樣趕是做什麼?”明玥頷首,一麵看著她的肚子,“這青丘州的秋天來得早,再過一個多月就要轉涼了,你想想那時候你隻怕剛要坐月子,最是不能著涼,更是吹不得冷風,若是到時候燒上了這樣的碳,那窗戶也不用四方打開,對你和孩子都好。”
秦夫人一聽十分有道理,又夾了一塊到火盆子裡,沒什麼嗆鼻的氣味,“那抓緊些,我不怨你了。”
明玥就曉得,一孕傻三年,秦夫人還是很好哄的,又與她說工地上的諸事,這對於秦夫人來說,都是新鮮的事兒。
說罷,與她在這裡吃午飯,不知怎地提起了那戰場上的事情,兩人都憂心忡忡。
秦夫人隻歎道:“虧得我那公爹想得開,不然如今上戰場的便是我夫君了。也是雲綺冷靜,換作是我的話,男人在戰場上,這會兒哪裡能安心?”
明玥想,哪裡是雲綺冷靜,而是不敢亂了陣腳,怕戰場上的宮蘭亭擔憂,反而狀態不佳,丟了性命罷了。
所以與其說是宮蘭亭一個人上戰場,倒不如說是夫妻倆一起上戰場。
“你這樣說,我該過去看看的,前陣子聶夫人去雲石禪院求了平安符,不曉得叫人送到了沒。”說罷又看著秦夫人這大肚子,“我如今是真的忙,你一個人在這府上,我也不大放心,不如你先搬到我那邊,等孩子出生了再做打算?”
秦夫人有些心動的,但想了想,還是搖著頭,“正因你忙,我便不該去打擾你,免得你白日忙了一天,晚上還要來看我,耽誤你做正事。”
明玥也沒強求,她這裡仆從倒是成全的,產婆也提前找好了,隻是沒有個親人在身邊,所以明玥擔心罷了。
因此便想她既然不願意,那過些時間預產期到了,叫秦晚風回來看著就是了。
說起來,也是十四五的小男子漢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又見她困了,便叫人來攙著去休息,又叮囑著:“得空的時候多走一走,到時候生產的時候也鬆快些。”
秦夫人曉得她還要趁機去宮家那邊,也不留她,反而催促道:“我知曉,你快去吧,又不是頭胎。”
明玥這才告辭了,到宮府坐了會兒,運氣不巧,那宮琮兒一直在休息,她也沒看到,眼見著天色暗了下來,隻能同雲綺和聶夫人告辭回去。
家中這邊楊廣同候著呢!見她來了便忙迎上來,“那倉庫雖是乾爽,但這青丘州的天氣詭異得很,入秋後隻怕要回潮,那些青稞不能久留,眼下釀酒的師父倒是有幾個,但不曉得究竟哪個能做大師傅,我的意思是先叫他們自己用釀些出來,咱找些幾個老饕淺嘗一回,也好較高下。”
是了,這青稞數量之多,比不得尋常人家還能隔三差五拿出來曬或是存放在炕房上。所以入秋後少不得是要回潮發黴的。平崀山那邊即便還要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開始釀酒,但的確可以提前將大師傅給選出來,畢竟群龍無首是不可的。
因此明玥也是答應了,隻是想起陳大人介紹的那女娘子,便道:“陳大人介紹了一位女師傅,他十分推崇,想來本事也不小,隻是還沒到,另外我打發去瀾州那邊讓孫少卿找的釀酒師傅也還沒來,這會兒也就隻能挑選個臨時的出來掌舵,等回頭人都齊全了,再叫他們一較高下。”
這樣看似麻煩做周折,但一來求公平,二來釀酒技術好的做大師傅,對釀酒廠也隻有好沒有壞。
慎重些是應該的。
楊廣同自然是答應了,“既然這樣,我叫我那朋友也不必太著急,他也是從彆的地方趕來,多半也是兩三月後到。”
又與明玥商量了些釀酒廠些事,才去同南宮闕請安,然後和老頭子們吃了晚飯,才回去的。
明玥自打開始收購這青稞,就沒得閒過,孩子們這裡也管的鬆緩了些,也是全靠著陵夫子幫忙,不然一幫熊孩子聚集在一處,還不曉得要鬨出什麼來。
如今抽空檢查了功課,又同顧淡濃說了會兒話,發現這姑娘才來府裡,又是學生裡年紀最大的,偏她來得晚,在家時雖然有個做官的父親,但其實就隻簡單認識幾個字,大部份時間都和她娘顧夫人在家裡學做女紅和家務。
因此這入學哪怕也是好幾天了,仍舊不適應。明明她比這些師弟師妹們年紀大,卻是什麼都不會,不但格格不入,還有著巨大的心理落差。
如今和明玥說著話,便提議想回家,“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子,回了家去還能替我娘分擔一二,求嬸嬸允了我吧。”
明玥其實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畢竟家裡這些個孩子幾乎是從娃娃抓起的,好先生沒斷過,樣樣不落下。
但看著顧淡到底年紀小,還是勸道:“且不說你娘那裡現在不要你幫忙,就算是要,你又能幫多久幫多少?”
顧淡濃垂著頭,手指絞著手絹兒,叫明玥這麼一問,似有些委屈,低聲回道:“不管幫多少,那也是能幫的。”
“我看你是糊塗!我說來你也不要氣惱,我絕非是瞧不起你的意思,可事實上你就簡單認得幾個字,連一本完整的書都沒翻完過。從前也不怨你,實在是條件所致,可如今有這機會,你又正是這學習的好年紀,為何要白白浪費了去?”
顧淡濃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已經不止是低那樣簡單了,甚至有些哽咽起來,又有些不服氣明玥那話,“我也不是不願意學,可我已經這樣大了,再過兩年多半要嫁人了,到時候也是困在後宅,學再多又有什麼用?總不會在這短短兩年裡就叫我搖身一變,成了個才女吧?”
明玥一怔,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顧淡濃的思想體係和家裡這幫孩子是不一樣的。
畢竟這幫孩子幾乎都是事業型。
不過顧淡濃畢竟是快要及笄的人了,考慮到出嫁的事情也理所應當。明玥不知道以後做個賢妻良母是顧淡濃的理想,還是她骨子裡就和這大部份傳統女子一般,覺得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
但她還是想努力一下,勸一勸這小姑娘,畢竟才十四歲的年紀罷了。
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勸道:“你的家世,往後要找的人家,也不是那目不識丁的,你不多讀點書,往後就算真嫁了人,你和你那夫君又能說得上幾句話?即便是你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夫妻相愛,可是多讀書總不會害了你。老話說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顏如玉,就說你隨著夫君出一趟門,那些個擬著各樣明目的詩會聚會又那樣多,且不說要作詩作詞,就是一片落葉人家也能說得出跟花來,你卻是乾乾巴巴地隻能形容落葉像是蝴蝶。”
但是明玥的勸說最終還是以失敗而告終。
顧淡濃還是要回去,沒法子明玥隻差遣人送她回家去。
那顧夫人帶著顧宴回來,見她在家中甚是奇怪,“這麼快就沐休了麼?”不是說陵夫子最是嚴厲,極少放假的麼?
顧淡濃搖著頭,“我不想學了,我一個姑娘家,學那麼多作甚?何況現在學也做不得才女了。”
顧夫人一聽,有些不高興,“不要你去作才女,可是多學一陣子也是好的,這自古以來,我從未聽說過誰說多讀書不好的。”但看著女兒那有些粗糙的手,又極其心疼,“雖說你爹頭上頂著烏紗帽,可你卻沒做過正經的官家小姐,如今有機會去學習,當是用功才是。”
但顧淡濃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還是那番說辭,“學那許多又如何?娘還不是一樣大字不識,這官夫人不是做得好好的嘛?”
顧夫人心說那是她爹有良心,換做是彆的男人,早就已經美妾成群了。
坦白地說,像是自家夫君這樣的男人,天底下又能挑出幾個來?
於是隻歎了口氣,覺得都是怨自己。
顧宴一直皺著眉頭,懷疑她這樣厭學,莫不是在那邊被欺負了?因此便將她拉到一旁問,“那頭有人欺負你?”
顧淡濃搖著頭,“那倒沒有,他們對我都挺好的。”
“既如此,你為何不願意繼續留在那邊?”顧宴觀察著她的神色,好像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就是不想學啊,再說我又不做官,學那麼好又不能去參加科舉考狀元。”顧淡濃有些被問得不耐煩了,又嘀咕了一句:“你莫說我了,我一向就不愛讀書。”再說以後及笄了,憑著爹爹現在的名聲,說一門好親事不難,以後在家裡帶孩子就好了。
又見顧宴還盯著自己,便推攘了他一把,“你以後好好讀書,往後我要是嫁了人,有你這個出息的弟弟,夫家也不敢欺辱我。”
顧宴聽了這話,最終隻歎了口氣,道了一句:“算了。”然後第二天就去了沈家上學。
顧淡濃則和她娘一起上平崀山去。
明玥對於顧淡濃不願意上學的事情有些耿耿於懷的,但是這事兒又強求不得,隻能作罷了。
反而見著她整日跟著顧夫人到那燒碳坊的工地上,反而比在自家讀書的時候精神了許多,便想開了。
可能天生就有不愛讀書的吧。
正是這當頭,收到了瀾州的來信,是盧夫人的。
盧晴玉要出嫁了,她夫君是上京名門嫡子,隻不過並非嫡長子,是盧夫人專門挑選的,覺得她這個女兒性格跳脫,做不得那端莊的當家主母。
不過她私底下是和明玥說,嫁了嫡子做當家主母勞累得很,還要維持各種體麵,要大氣量。
可女人要大氣量,其實就是多受窩囊氣罷了。她是斷然舍不得女兒去吃這份苦頭的,所以才選了個次子做女婿。
反正盧晴玉身後有盧大人和琅琊王家,以後即便不當家,妯娌也不敢拿她如何?
要說盧大人官爵雖不算高,但他算是寒門代表了,門生又多,在民間聲望也好。
所以上京那些名門,對他也是極其恭敬的。
明玥不敢耽擱,生怕趕不上盧晴玉的好日子,隻親自去挑選了一堆添箱物件,又通知了自家三個丫頭。
她們之間年紀雖然是有些差距,但當初自家這幾個小丫頭追在盧晴玉身後一口一個姐姐,也不是白喊的。
雖然可能亂了輩份。
但是她們就是要各論各的。
今年灼雲已經十歲了,個頭一下長了很高,和煌月耀光一下拉開了距離,有些亭亭玉立的小摸樣了。
聽到這消息先是高興,後又露出一片憂心忡忡,“晴玉姐姐嫁了人,到時候也要像是若華姐姐一樣生小娃娃,怕是沒空再寫話本子給我們瞧了。”
明玥聽得這話,想起盧晴玉上一次寄來的不正經話本子,嘴角不住抽起來,“上次我拿走的話本子,是不是你們又偷偷拿回去了?”
灼雲當然不承認,堅定地搖著頭小腦袋,“當然沒有,娘也說了,那話本子不是不給我們看,是以後長大了才能看,我們不著急的。”
她是這樣信誓旦旦地和明玥說的。
不過隔日明玥還是在她的房間裡發現了,這次藏得倒是好,在那抽屜夾層裡。
明玥思索了半天,最終是沒拿走。心想隻怕看都看完了,自己現在拿走等於是亡羊補牢不說,反而還容易叫孩子起了叛逆之心,因此也就假裝沒發現,不在碰她們的物件了。
畢竟就算是小孩子,也該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但是一想起那書裡的情情愛愛這一次描述得太過於露白了些,一麵又擔憂,叫她為此事失眠了好幾晚。
這事兒叫細心的煌月察覺,並且分析出了明玥失眠的緣故,於是等明玥得閒,喊了姐姐妹妹,搬了小馬紮湊到她麵前,“娘,那些個寫著情情愛愛的話本子,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看?您有什麼擔心的?更何況有了那麼多案例,你可愛的女兒們也不會被情愛衝昏頭腦去做那些個蠢事。”
灼雲連忙接過這話頭,“是了,所以娘您不必擔心,我們腦子正常著,可不會像是話本子那些主角們一般糊裡糊塗的。”
耀光也忙點著小腦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直望著明玥,“對,我們不傻的,娘不要擔心我們看多了會戀愛腦。再說這個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烹飪。”
明玥沒想到現在的孩子這樣聰明,還得了這麼好的總結,隻是聽到耀光的話,有些哭笑不得,“你個小吃貨,彆到時候叫人給一盤菜給騙了去。”
“怎麼可能。”耀光不樂意,她自己又不是不會做。
“那你們倆呢?”明玥看朝灼雲和煌月,好奇這兩人現在的誌向又是什麼?畢竟小孩子嘛,容易變卦,去年的夢想不見得和今年同樣。
灼雲沉思了一回,卻是和去年一樣,“好好和魯爺爺學好醫術,將來沒準能成為國手,也能萬古流芳,到時候人家提起我這個女扁鵲,肯定要說起我的師父,那樣魯爺爺也能青史留名了。”
說起這話的時候,灼雲是一臉的向往。
而煌月則想了想,“我想和爹一樣做官,替女人們爭取出城不要再用條子,能像是男子一般自由出入城池,外麵的私塾裡也收女學生。”側頭思索了片刻,“還有,曜族人能下山。”
明玥聽了她這話,怔了好一會兒。
以前煌月也表達出過這樣的意向,但是她從未放在心上,可是現在忽然意識到,女兒這個夢想,大概會艱難重重。
但是不要緊,不管如何,她都會是女兒最堅實的後盾,更是佩服煌月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誌向。
她比自己還要出息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