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多事情,都是需要順其自然的,有時候當成執念,反而容易踏入迷障中。
所以明玥也儘量留意起煌月的功課,讓她接觸更多的層次麵,就生怕她為了她那個遙遠的夢想而生出思慮糾結來。
因此也是將她帶到了平崀山上。
不是所有的大小事情都一帆風順,比如這平崀山上,擺攤的村民越來越多,連帶著隔壁村的都來了。
原本明玥給劃出來專門給他們擺攤的地方也就自然不夠了,少不得就出現了那爭搶攤位之事。
又因攤位過多,且所賣之物重複,便有了那價格高地競爭而引發的口水戰。
還有本村的村民要管隔壁村擺攤的人要擺攤費等等。
這樣的事情,大抵每日都會發生的。
今兒明玥把煌月帶來,也遇到了兩個攤主在爭吵。
煌月見著她娘眼皮都不抬就直接路過,甚是疑惑,不由得追上去拉住明玥的袖子,低聲問道:“娘,他們這樣相互指罵,我看都快打起來了,怎麼沒有人管?”
明玥管過了,但凡動手者,不得上山來擺攤,也不允許本地村民隨意收取攤位費,因為這地兒已經是她的了。
再多的她就不能管了。
但煌月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不曉得這其中的彎彎道道,明玥便耐心與她解釋道:“有人的地方,紛爭是止不住的,更何況他們是做生意,是競爭對手,你要叫他們相親相愛,實在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們今日吵,興許明日好,這好似那清官難斷家務事,所以不必管得太深,隻要他們不動手便好。”
煌月眼裡滿是迷惑之色,也不知道完全明白沒。因停下扭頭看了看那兩個爭吵的攤主,等回過頭來發現明玥又走遠了,趕緊提起裙擺追上去,“可這樣一直吵吵鬨鬨的,好像也不大像話,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管麼?”
明玥搖頭,“那如何管?他們一個村子裡的,還都是親戚,你一個外人去插一嘴,就都馬上轉頭攻擊你了。”反正好像就是吵吵鬨鬨習慣了的,勸誰都不好,誰也不願意朝對方低頭,她哪裡還有精力去做這調節?
但是等進了工地,她朝煌月說道:“外麵的攤位我管不得,因為他們沒從我這裡拿工錢。但這工地上的每一個工人,就都需得遵守咱們製定的規則,外麵的事情在這裡就不會發生。”
煌月哦哦地應了一聲,“娘,我曉得了,這就好比咱們夏王朝的老百姓犯了法,可以直接處理,可如果是北戎人觸犯了律例,咱們卻不能插手,更不可能勞心勞力去幫他們。”反正是費力不太好的事。
明玥被她這話嚇了一跳,雖然好像有那麼點意思吧。
但還是連忙捂住她的小嘴,“我的兒,你怎麼什麼都往外說?不要命了麼?”
煌月心說這有什麼?又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言,她就是比喻一下罷了。又見那遠處的酒窖洞口,不免是興趣盎然,“娘,我可以去看看麼?”
“小心些,我先去與你楊叔叔商量些事兒,你一會兒來三號倉庫旁邊找我。”明玥倒是不擔心她跌了,畢竟這孩子武功一等一的好。
煌月應了,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明玥這頭同楊廣同敲定接下來的各項計劃,又忙著打發人去落實,等忙好的時候發現已經要到午飯時間了,才想起自己把煌月帶來了。
急忙去找。
反正她不信這個時候孩子還在酒窖附近。
果不其然,孩子早就摸到了燒碳坊這邊,蹲在顧淡濃身邊不知道說什麼,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
顧夫人也在一旁,似乎還很認同她的話,時不時地點頭附和。
明玥甚是好奇,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叫了一聲:“煌月!”
煌月倏然起身,貓兒一般朝她跑來,撲在懷裡,“娘,您忙完了麼?方才聽幾位叔叔說,外麵有一家的烙餅極好吃,我們一會兒去嘗一嘗。”
“好。”也不是什麼非分要求,明玥自然是應了。見著顧夫人走過來,便上前打招呼,“今日怎樣?”
“樣樣順利。”顧夫人笑應著,隻是眼角餘光看朝顧淡濃的時候,微微歎了口氣。
但最終也什麼都沒說,收回了目光,朝著明玥母女道:“煌月餓了,弟妹你先帶她去吃東西吧,我這裡還有些事情沒忙完。”
明玥牽著煌月朝著外麵的攤位走去,與顧夫人母女倆距離拉遠了,便朝她問,“你方才和你淡濃姐姐說什麼?”
煌月聞言,卻是沒有馬上回她,反而是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周邊的工人都沒空聽她們說話,才低聲道:“我就是勸她回去讀書而已,顧伯娘也是這個意思,但她死活不願意。”
明玥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叫她這樣神秘兮兮的。
沒想到下一刻女兒聲音小了許多,“娘,淡濃姐姐後脖子有草莓印呢!”
草莓印這個詞兒,她們是從盧晴玉那些個專門寫情情愛愛的話本子裡學來的。
所以煌月知道那草莓印是怎麼行成的。
但也不排除被蚊子叮咬。
因此哪怕明玥聽到這話被嚇了一跳,還是立馬道:“彆胡說,那隻是蚊子咬的。”
煌月卻搖著頭,“我朝顧伯娘側麵打聽過了,他們府裡到處都有艾草條的,工地上的火堆裡也有乾艾草燒著,四下都不見半個蚊子,哪裡來的蚊子叮她?”說到這裡,小手攥緊了不少,“而且,前頭夜大哥回家去的時候,說是看到了淡濃姐姐和一個陌生男子在巷子裡拉扯。”
她這些話,每一句明玥都覺得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對於一個未婚女子來說,都很可怕。
一時也是有些慌了,“確定沒認錯?”
“哪裡能認錯,夜大哥眼睛又不瞎?”煌月綜合自己所看的那些話本子,覺得顧淡濃多半是談戀愛了,不然怎麼會不想上學呢?但是她覺得顧淡濃也沒多大,和大哥他們也是一樣的年紀啊。
哪裡曉得什麼是真的情愛呢?
她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
這一頓飯,明玥也是沒吃好。偏這又不好去直接問當事人顧淡濃,又不能告知顧夫人,因為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
倒是趁機轉到顧淡濃身後去,想要瞧一瞧煌月所言的那個草莓印。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整個下午那顧淡濃脖子上都搭著擦汗的毛巾。
她壓根就看不到。
然後接下來幾日,顧淡濃就沒來了,聽顧夫人說是因為來了月信,肚子不舒服。
明玥也就沒再多想,恰好青丘州那邊有消息傳來,又送了不少貨物過來,她忙著安排,一轉眼大半個月就過去了。
參選臨時大師傅的各人都將自家酒曲給準備好了。明玥不愛喝酒,所以楊廣同把家裡這些老爺子們全部請過去瞧熱鬨,好叫他們幫忙拿主意。
倒是燒碳坊這邊一切基礎成型,已經開始開始燒碳了,今日顧夫人親自把關。
明玥去瞧了一眼,隻覺得再過幾日,上千斤的銀霜碳就要出窯了,滿懷歡喜地等著。
正逢著那中元節要到了,沈老爹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活到如今,看著沈煜出息,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擺設神龕,將各路地王菩薩都給供個遍兒,連帶著那牛頭馬麵也沒落下。
加上那眼疾有魯老頭幫忙治療,如今也不是那樣昏花了,於是他就越發貪生,隻恨不得再多活幾年,看看這花花世界。
明玥也是順從他的意思,樣樣給他備齊了。
中元節那天晚上還在月牙池邊上圈出一個地兒來給燒紙。
這個環節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從供奉地藏王菩薩的堂屋一直到這月牙池邊上,沿途都兩邊都插滿了香燭,開出一條路來,然後又圍出一個圈,便在裡麵燒著紙錢。
等忙完了這一遭,明玥也讓秦晚風回家去。
不想才回去的第二日,秦夫人就發動了,那頭急匆匆打發人過來。
也虧得是晚上,若是白天的話,明玥還在平崀山,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回來。
明玥一聽到消息,連忙起身穿好衣裳,拿了薄披風裹上,急急忙忙上了馬車。
而秦家這邊,聶夫人和雲綺已經在這裡了,見了明玥便道:“已經開了五指,這會兒產婆已經在裡麵,你也不必太擔心。”想著應該很快的,畢竟是第二胎。
生孩子這事兒是要女人半條命的,更何況是這樣的環境下,那秦道幾又遠在雙月州,抽不開身來。
所以明玥實在不敢想,若是高華芝真出什麼事兒,到時候自己如何見那秦道幾?
不想正是她憂心忡忡,沒把聶夫人的話聽進去時,高華芝鏘鏘有力的聲音從產房裡傳出來,全是罵那秦道幾的。
雲綺趁機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你看吧,她精神狀態多好。”
如此,倒是明玥多擔憂了。
可接下來高華芝那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叫了大半夜,到了三更天才聽到孩子哇哇哭聲。
秦晚風一直跟著等著窗外,早就因他母親痛苦的叫喊聲紅了眼睛。如今聽到了嬰兒的哭啼聲,他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實在沒想到生個孩子如此艱難,心裡便想往後不惹他母親生氣了。
孩子呱呱落地,明玥一行人也是鬆了氣,隻等著房門一開,忙去問,“大人怎樣了?”孩子的哭聲如此響亮,自然不必多此一問。
明玥眼下最擔心的是剛生產完的高華芝。
來開門報喜的嬤嬤原本是要說生了個小公子,但叫明玥這一問,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的高華芝,“方生產完,沒什麼精神。”說罷,又才補了一句,“是位小公子。”
明玥隻道了一聲曉得了,叫人拿賞錢,便和聶夫人一起進了屋子裡去看高華芝。
高華芝此刻的情形的確是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太胖,折騰太久,她如今看著有些萎靡不振的樣子,叫明玥莫名有些心慌慌的,下意識地就朝外頭的秦晚風喊,“還是打發兩個人去我家那頭,請你魯爺爺過來瞧一瞧吧。”
秦晚風沒能進產房,不曉得他娘如今什麼光景,但聽到明玥說要請魯老頭,也不敢耽擱,自己就牽馬親自過去。
產房裡,已經清理得差不多,孩子也包好了,雲綺給抱過去叫奶娘先看著,也跟著明玥和聶夫人一起守在高華芝這床前。
按理高華芝也沒流多少血,可是她那精神看起來實在不太好,便是聶夫人也緊張起來,在一旁求起菩薩來。
明玥又怕高華芝睡過去,隻拉著她說話,可是她的反應明顯遲鈍了不少,這就越發叫人擔心了。
忽然她睜開眼,看朝明玥,“我好冷。”
屋子裡燒得暖烘烘的,明玥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被褥下,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濕了一大片,整個人瞬間就開始顫抖起來,口裡卻故作輕鬆地安慰著高華芝,“彆怕,我魯二爹馬上就來了。”
高華芝開始流血了。
聶夫人臉也白了,隻匆忙叫人趕緊拿參片來給她含著。
一時間這產房裡手忙腳亂的。
明玥當時也被嚇傻了,她隻瞧見那被褥都濕了,又不敢動高華芝,隻同雲綺不停地往她身下墊棉布。
後來魯老頭來了,隻叫人將高華芝移到了乾爽的軟塌上,然後她們就都全部被趕了出來。
秦晚風蹲在牆下抱著頭,嗚咽地哭著問明玥,“我娘不會出事吧?”
“不會的,你要相信你魯爺爺啊。”明玥心裡其實也沒譜,腦子裡現在隻有那被紅泱泱的鮮血浸濕了的被褥。
秦晚風聞言,沒再說話,隻仰頭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抹了抹眼淚,然後點頭:“嗯。”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明玥去看過那嬰兒一眼,隻見白白胖胖的,眉眼多像秦道幾一些,已經在奶娘那裡得了一口奶吃過,這會兒睡得香甜。
明玥便想,既不是難產,孩子又十分健康,那大人一定沒事的。
可是一麵又想起那麼多血。
在這段煎熬中,竟然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房間裡終於傳來魯老頭的聲音,“來個人把炭盆添一添。”
一直在門外等著的明玥聽得這話,急忙進去,將炭盆都重新添了一回,然後便迫不及待朝那軟塌上打量去,隻見這會兒的高華芝臉色有了些血色,不禁鬆了一口氣,“二爹,她沒事了吧?”
“有我老頭子在,自然沒什麼事情,隻不過也是元氣大傷,往後須得好生養著了。”老爺子在這裡熬了大半宿,年紀本又大,這會兒也是有些腰酸背痛的,伸展了幾下才站起身來,與明玥安排道:“叫人將那床鋪好生收拾,等她醒過來後,就給搬到床上去躺著。”
明玥連忙應了,一麵去扶他,“可需服藥?”
“有的,一回我繼續喊晚風送我去,叫他帶回來。”魯老頭打著哈欠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