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華天宗底下藏著一條魂石山脈的消息不脛而走,甚至險險蓋住了公孫家的公孫諶在誓約大典上與自己大打出手的傳聞,一時之間從東遊到北玄,都忍不住在談論著這兩樁奇事。
說是兩樁,其實也是一件。
若不是公孫諶自己打自己,又怎麼會不小心打穿了牡華天宗的地表,將藏在最底下的魂石山脈暴露在世人的眼前呢?
甭管牡華天宗之前是知情還是不知情,但它說自己不知情,大家也都默認了。
隻是在默認之餘,這些魂石山脈……
是人都知道,這東西在什麼地方被挖掘到,那自然就屬於那地頭的人。可偏生這魂石山脈帶來的效果實在是過於顯著,就算沒有辦法讓人起死回生,可那能容納魂魄滋養的功效,就足夠人前仆後繼,這相當於再給人留下一條命。
魂石這東西,因為實在過於罕見,所以為人所知的還是這個能耐。但是有那細究更深的人,尤其是知道魂石更多作用的修士,卻幾乎發了瘋。
一時間,牡華天宗宣布閉門謝客,不再留外人。
哪怕那些參加大典的人都必須在三日內離開。
免得出什麼意外。
“意外?他是生怕我們會打魂石的注意吧?”
“牡華天宗說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樁事情,你信嗎?”
“信與不信再說,那魂石當真不能……”
“這可真是意外巧合,一環接著一環啊……”
“先踩點。”
“有人來了……”
“走!”
一時間,還留在牡華天宗的人各種心思都有,哪怕短時間內都必須離開牡華天宗,可在那把守魂石山脈的會場外麵,絡繹不絕試圖越線試探的人不在少數。
甚至屢屢發生衝突,直到牡華天宗有弟子被人威脅,劍都直接架在脖子上了。
為首的牡華天宗清霜大洞天的門主臉色冷了下來,誰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可那威脅弟子門人的修士腦袋一下子就掉下來了,直接滾到了他的攪拌。
清霜大洞天的門主冷硬地說道:“牡華天宗向來好客,可若是有人試圖借此傷害我仙門弟子,便先拿腦袋先衡量衡量,究竟是這魂石好,還是諸位的腦袋硬?!”
有人在後頭叫囂道:“你們牡華天宗這是在威脅我們?需知這魂石乃是珍寶,可不就是見者人人有份嗎?怎麼你們還打算獨占不成?”
那門主幾乎咬碎了牙齒,這本來就是在他們的地盤上發現的,歸他們牡華天宗有什麼奇怪嗎?!
隻是這之後牡華天宗立刻變更了態度,不再讓任何人靠近。而有先前那人作為下場,旁人就算是再覬覦,也不敢再胡亂引起騷亂。
“當真可恨!”
張脈主麵無表情地說道。
此刻,他們正落於無數變幻莫測的山脈中的一座,那大殿內隻有諸位脈主,以及袖手站在的掌門藍葉舟。
藍葉舟緩緩說道:“蓬立雲,龍清靈,顏輝,封鎖所有的出入口,三天後若是有任何一個外門的人留著,直接斬殺抹除。”
掌門這種狠辣手段,並未得到其他的反駁。
實際上,已登臨高位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魂石會引來的後果。
修士在死亡後,隻要對手沒有破壞神魂的手段,那短時間內魂魄還可以殘留。可是殘留不意味著能長久留著,除非是實力強橫,並且在魂魄上有所錘煉的修士,不然還是會煙消雲散。可要是身邊攜帶有魂石,就能在喪命後直接附身在魂石上。
而魂石可以放置在儲物空間內,除了自己和允許的親友外,旁人也無法解開儲物空間。
甭管有任何彆的手段,隻要能留取一線生機,這樣的寶物就會引來無數人的爭奪。如果隻是小小幾顆魂石那就算了,可偏生是整整一條山脈!
如果隻是幾顆,那大多數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輪不到自己頭上。
可整一條山脈呢?
那便是赤.裸裸的誘.惑!
誰不想要讓自己的生命多上一層保障?
尤其是那些深知魂石還有其他作用的修士,那種渴望隻會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來得瘋狂。
徐慶華看了眼顏輝,慢條斯理地說道:“魂石山脈的意外暴露……”
龍清冷哼:“你覺得是意外?”
徐慶華:“如果不是意外,那公孫諶是怎麼知道那底下有一條魂石山脈的?”
有更多人看向顏輝。
畢竟現在明麵上來看,就隻有顏輝和公孫諶的關係最親近。
顏輝看也不看他們,冷靜地說道:“除了魂石山脈的事情外,之前在誓約大會上,如玉表露出來的症狀,已經滿足入夢來的需要了。”
此話一出,諸位寂靜。
藍葉舟捋著胡子看向暗影中一直不說話的人:“你怎麼認為?”
那個渾身黑色的人並沒有走出暗影,而是取出了一小截樹枝。這一截樹枝上正招展著好幾片綠意,可底下的根莖卻是大塊大塊的枯萎,壓根沒有半點生機。
他啞著嗓音:“這是從蒼樹上掉落的,已經沒有任何生機的枯萎樹乾。在大典上,公孫諶與顏如玉的結契成功了。顏如玉飲下的那杯血酒,確實引來了天道的意識,而在那一瞬……這截枯萎的樹乾發芽了。”
事實勝於雄辯。
他乾巴巴的話配上這證據,登時就讓藍葉舟的臉色鬆緩了下來。
“這最要緊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餘下的不過是旁枝,莫要緊張。”他含笑著安撫著諸位,“不管那公孫諶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在他們還未渡海前,咱就當做他是不知道。”
龍清:“那待公孫家的態度……”
“暫時如常。”
一應事務處理完後,隻有蓬立雲和顏輝兩人再度留下來。
藍葉舟看著他們二人,沉聲說道:“到時候護送他們回公孫家,你們兩位一路隨行。屆時也好有個照應。”
蓬立雲:“一定要走海路?”
藍葉舟:“那是最容易掩藏蹤跡的方式了。”
顏輝淡淡說道:“公孫諶原來的脾性不好說,但是那白色的化身……”
他和藍葉舟對上眼。
他們誰都不信那僅僅隻是公孫諶的“心魔”。
六十幾年前,那人在牡華天宗徹底肆虐了一番,最後將顏如玉給帶走。倘若他是公孫諶,那三十幾年前出生的公孫諶又是誰?
難不成是奪舍而生?
可看他們你死我活的姿態,卻半點都不像。
“顏輝,如玉的狀況,你可確定了?”藍葉舟負手說道。
顏輝:“一切如常。”
蓬立雲笑嗬嗬地說道:“我說,你兒如玉也真是種種遭遇,這要是換做其他修士,怕是都沒有他那般豐富的閱曆。甚至還引來公孫諶為他分裂心魔,如此針鋒相對的場景,可是許久都不曾見過了。”
那會場上的冰火相對,坐台上的人卻各有心思。
有多少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去掠奪那份脆弱的光華?
隻是那些都泯滅在強大的實力和修為下,普天之下,這般年齡,又有哪個能勝得過公孫諶?
饒是如此,也有許多人好奇,若是這公孫諶當真是兩人……
那該如何?
…
顏如玉捂著嘴拚命咳嗽,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二長老。
他的嘴巴苦澀得要死,方才灌下去的藥水已經讓他瞠目結舌,結果轉頭二長老的手裡還拎著下一碗麵無表情地等著他,當即讓顏如玉恨不得一腳登天。
“二長老,這當真要吃那麼多嗎?”顏如玉絕望。
二長老淡淡說道:“你的魂魄不穩,這些是給你安魂的。”
顏如玉看著遞過來的散發著各種詭異味道的湯汁,更加絕望了,“難道沒有什麼藥丸或者是能直接口吞的嗎?”
黑大佬:“五長老是有名的藥修。”
是的,灌藥的人雖然是二長老,但是這些苦得要命的藥汁卻是五長老煉製的。正因為藥修發話這樣藥效最能吸收,所以時隔十幾年,顏如玉再次體會到了中藥的苦澀。
顏如玉捏著鼻子又灌下去一碗,然後二長老才拿著藥碗起身,正要出門去。
那一腳已經跨了出去,然後又轉過身來,冷硬的臉龐抖動了兩下,乾巴巴地說道:“老五說了,如玉的身子嬌弱不堪,原本承受一道烙印就難以為繼,如今硬生生承擔你們兩人分裂後的印痕,哪怕魂魄已經烙下痕跡,可短時間內身體仍然是承受不住。所以放縱□□之事,暫時還是不可妄動。”
他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了。
獨留下如遭雷劈的顏如玉僵硬地沐浴在兩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下。
二長老,帶我走吧!!
他在心裡無聲呐喊。
如果不是二長老提起這麼一遭,顏如玉還從未想過有這回事,這跳躍的速度著實太快。
顏如玉摸索著坐了下來,一塊糕點便遞到了他的麵前。
是黑大佬。
顏如玉沮喪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就著這高度啃了一口,軟不拉幾地說道:“我昨日,是不是又失控了?”
他直到現在才能喘氣問出這話,實乃是因為回來後他就直接昏厥了。
正如五長老所說,兩道誓約烙印刻在他的魂魄上,確實讓顏如玉的身體承受不住,沒有發燒算是他命大。
黑大佬喂他吃完了糕點,擦了擦手才摸著他的腦袋說道:“不是你的錯,隻是順序錯了。”
顏如玉抬頭,卻也對上了正飄魂過來的白大佬。
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什麼,可正如顏如玉在恢複意識那瞬間的感覺,他仍然覺得白大佬在生氣。而且那薄涼的怒意並未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散去,反而愈發濃烈如火。
“什麼順序錯了?”
顏如玉不太敢對上他的眼,連忙去看黑大佬問話。
黑大佬:“你先前兩次失控,都隱約與天地意識有關。一次是在牡華天宗的獻祭大陣上,你有過那種漠然的意識;另一次是在我渡天劫的時候,那會你也直麵了天道意識。雖然天道並無情感,隻是如太陽東升日落那般自然,可屢次如此,或許說明這其中有哪種聯係。”
顏如玉想了想,這確實如此。
“所以這一次,也該有變化。所以便先讓我飲下血酒,而後再讓你服下。或許仍然會有變化,卻不會讓你第一個接觸,當會有所改善。”
雖然算到了瘋子會出現,也感覺到這個巧合的所在,但既然早就將這不到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列入其中,那黑公孫諶也該接受。
這才是他在意識到顏如玉飲下三人血酒時,立刻反應過來的緣故。
一切種種的可能,或多或少,都在他的預料中。
白公孫諶眼神非常恐怖,語氣陰森地說道:“你算計我?”
黑大佬慢吞吞地看著他,勾唇笑道,“你現身的瞬間,難道不是在算計我?”
顏如玉:“……”
這好一番互相算計的大型諜戰片。
可能互坑這個本能已經被兩位大佬刻進骨子裡,時時刻刻都不忘戰戰兢兢地發動這個技能。
顏如玉站在交戰的中間,悲哀地發現他還正巧站在中間線。但凡他往哪一邊偏上那麼任何一點點,都會立刻引來他們的關注,這讓顏如玉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雖然白大佬的仇恨是被黑大佬給引過去,但實際上顏如玉知道大佬還是在氣。
因為顏如玉能說的時候,並沒有說起此事。
可那會的顏如玉自己都在糾結,等到終於捋順的時候,白大佬又消失不見,那也算不得是……好吧,確實是顏如玉鴕鳥縮,不然他要是真的想說的話,站在亂葬崗一同亂喊,想必白大佬也是聽得見的。
這在白大佬看來著實是一種背叛。
顏如玉,哀莫大於心死。
他可能要死了。
被白大佬一記掏心。
正此時這種讓人鬱鬱的氛圍中,顏如玉掙紮著試圖找個突破口:“那個……魂石山脈被發現,是兩位大佬一起做的嗎?”
白大佬嫌惡地蹙眉:“誰要他幫忙?”
黑大佬頷首:“區區小事。”
顏如玉:“……”
這沒法聊。
一直安安分分當了一天半的魚狀玉佩,小鮫人總算是耐不住了,他自顧自地化作一尾小魚循著空氣的水分遊了上來,然後啪嘰落在顏如玉的頭上。
上半身露出人形,他翹著尾巴趴著,高高興興地說道:“如玉如玉,你的印記真好看。”魚狀玉佩的時候,小鮫人是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的,隻是自顧自在睡覺。
顏如玉:“……謝謝?”
他自己是看不到自己魂魄地印記長啥樣子的。
小鮫人繼續說道:“但是為什麼……印記是兩個,哇,如玉,你有兩個道侶,你劈腿!”
顏如玉:?他怎麼就劈腿了?
白大佬磨牙,幽幽地說道:“是呢,如玉,你這不是腳踩兩隻船嗎?”
顏如玉:”……”真是跳進黃河水都洗不清的程度。
算來算去都是公孫諶,硬要說的話,他這腿壓根就沒跨出去,頂多、頂多就是……
在一條船上來回踩罷遼。
劈腿了,但又沒完全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