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1 / 2)

顏如玉的身體正如五長老所說還是需要休息,不過聊上幾句,就臉色蒼白躺下了。也因為這突發的小變故,讓他躲過了修羅場的劫難,隻是蓋著被子閉眼休息的時候,他卻不覺得白大佬會這麼輕輕放過。

果不其然,這日深夜,顏如玉方才睜開眼,便發覺自己所處的位置已經發生了變化。

原本他在亂葬崗醒來,應該是在棺材裡,如今卻坐在了無字碑前。

顏如玉打量了一眼周圍,並沒有發現白大佬的痕跡,故而他起身回望,正瞧著後背那碩大的幾個大字。龍飛鳳舞寫著公孫諶的名諱。

那淡淡瑩光的墓碑屹立在此處許久,白大佬看也不看它一眼,時常將它踩在腳底也不理會。但是如今看著這地方,再回頭細想這些時日的變化,卻也是倏忽而過的時光。

顏如玉伸手摩挲著墓碑上的字跡,卻也僅僅隻能摸到最底下的“墓”字。

“有何好看的?”

白大佬從暗影中踱步而出,神色淡淡地說道。

顏如玉:“當初若非有這墓碑的震懾,我合該早就死了。”那些不死者,可不是那時候的他能夠相抗衡的。

白大佬瞥他一眼:“你以為是這墓碑的功勞?”

顏如玉猶豫:“難道不是嗎?”

白大佬毫不客氣地掐住他的臉,理直氣壯地說道:“若非我的腦袋躺在那後頭,你以為那群肮臟的屍骨會不敢近前?”

顏如玉被掐得左右晃著小腦袋,仔細看來也是。

害怕一座墓碑,和害怕墓碑後真正躺著的那個人……仔細想來還是後者比較靠譜。

眼前一恍,顏如玉便發現自己身處在高位,已然站在了高大的墓碑上。從墓碑往外眺望,隱約能夠看到那水光豔豔,仿若在黝黑中那片湖麵仍然有活物遊動,不由得讓人想起那堆腐爛的屍體。

顏如玉連忙收回視線,乖巧地站著。

果不其然,那道灼熱的視線並未挪開,說是灼熱,並非其中蘊含著多溫柔似水的情緒,反是藏有無儘的惡意與趣味,讓人仿佛感覺到皮肉被片片割下的刺痛感。

娘咧,看來是要命了。

顏如玉坦白從寬:“我錯了。”

白大佬抗拒從嚴:“你錯哪兒了?”

顏如玉實事求是,嚴謹地說道:“在思考的期間,也合該將事情告知蓮容,免得猝不及防之下受了個暴擊。”

白大佬似笑非笑,彈了一下顏如玉的額頭,疼得他抽氣。

“你這是坦白的態度?我怎麼覺得你在腹誹我呢?”

顏如玉連忙捂著額頭說道:“豈敢豈敢,蓮容定然是多慮了。”

白大佬偏頭看他,冷厲的神色停留在他的眉間,卻因為這短暫的停頓顯得有些詭異,他慢吞吞地伸手去揉顏如玉的後脖頸,雖然冰涼的感覺仍然讓顏如玉瑟縮了下,但這種肢體的感覺在棺材裡夜夜接觸,再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倒也是沒有。

“不怕我了?”

他淡淡說道。

顏如玉汗顏,這種感覺就像是身體自然會有的應激反應,一而再再而三刺激多了,就削弱了反射性的動作,隻留下最深刻還未抹除的本能。

譬如這兩位大佬再是熟稔,可要是殺性到了極致瘋狂的時候,顏如玉還是會感覺到身體在瘋狂預警的。

而眼下白大佬所說的話……

顏如玉猶豫著說道:“其實蓮容不必掛心,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白大佬解決事情的方式雖然過於簡單粗暴,但不能說人家沒動腦,隻能說使勁不在一個路數上,但人家的行動力是杠杠。

這不,就在短短的時間內硬生幫顏如玉克服了那心理障礙。

“不止。”

公孫諶語氣有些古怪,他彈指飛射出一團小火苗,白蓮砸在了亂葬崗那條小路上,飛濺的花火點燃了少許枯葉,餘燼在燃火中紛紛落下。

他極近苛求地說道:“你待我的態度,與待他不同。”

顏如玉語塞。

他道:“可你與他的性格並不相同,相處態度有所不同,也是正常。”

兩個大佬給人的安全感各有不同,白大佬那是以力破萬的戰無不勝,黑大佬那是足智多謀的算無遺策,這代表著公孫諶的某種不同的秉性。尤其是分裂的性格也著實在兩種極端,相處經曆更加不同,這如何相同看待?

但是……

顏如玉並非不明白白大佬的含義。

尤其是在結契大典後。

顏如玉見白大佬沒有說話,便繼續說下去,“詭影深潭遇到牡華天宗的人後,十七哥與他們打了一場,然後順勢提起了所謂道侶一事,借由這個話頭,我們抵達了牡華天宗後,不久公孫家的人也趕了過來。”

黑大佬和白大佬對待公孫家的態度也各有不同。

至少黑大佬目前還是略帶少許信任的。

“我起初並不同意,不論是何人,其實都不必在我身上綁死。我並非認為我配與不配,但總要說上個值與不值得。”顏如玉頓了頓,“十七哥並沒有強迫我,但我知他也想要一個答案。”

他看向公孫諶。

白大佬的神色淡淡,漆黑幽深的眼眸也同樣望著他。

顏如玉:“若說喜歡或許有之,可這何嘗不是待友人的喜歡。你與他在我眼中且是一人,可你們卻是如此排斥雙方,若是讓我開口抉擇,豈非要了我的老命?”他那話趕話,說到後頭,卻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胡話了。

他扶額。

“罷了,你就當我剛才說的都是胡言,先前衝動吃下血酒,也有我的問題。總不能……”

“顏如玉。”

白大佬驀然開口,語氣森然。

顏如玉猛地住口看他。

白大佬淡淡:“你緣何不直接說,其實你就是膽小?”

顏如玉微怔,他細細看著白大佬的模樣,許久,他露出個苦笑,悵然地說道:“是,我是膽小。”

公孫諶抱住這隻懦弱的膽小鬼。

真奇怪,這個膽小鬼可以為了他去死,卻不敢來愛他。

“你在怕什麼?”

這是公孫諶今夜提起來的第二個“怕”字。

顏如玉從大佬的懷裡掙紮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他道:“蓮容,藍說的印記,長什麼樣子?”他是看不到的。

白大佬:“是兩隻首尾相咬的蛇。”

顏如玉挑眉,這話聽起來,恍惚還以為是太極呢。他摸著腦門的動作沒有停下,平靜地說道:“如果沒有遇到你們,也沒這些破事,我估計也就是平淡活著,做人,生活,娶妻生子,老去,葬在一個安靜偏僻的地方,再過上幾十上百年,誰也不會記得我曾經來過。

“這是我設想過的生活,可你們不同,你,十七哥,大哥,二姐,竹兒,蘇姐……你們可以活過的時間太過長久,哪怕隻是多上個兩百年,對於普通人而言,那就是三個甲子。蓮容,這般的歲月,不夠對等,也不夠公平。”

“對誰不夠公平?”白大佬陰冷地說道,“對你,還是對他們?”

顏如玉苦笑:“對你和十七哥,這兩個印記,不就是其中一個代價嗎?”

他深吸了口氣。

“現在還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這個契約已經形成,這便是十七哥開始的嘗試,如果這也不能夠呢?那也無事,他還會有下一個嘗試,可如果這些嘗試都失敗了呢?”

如果願意就這麼百年而過,那顏如玉或許還不會這麼擔心,可如今黑大佬的姿態,卻已經鮮明表達了他不可能會放任顏如玉這麼死去的可能。

白大佬用力擰住顏如玉的側臉,旋即按著他的後腦勺狠狠地啃上一口,嘴角出血顯然不能夠,他硬是擠進去那張胡說八道的嘴裡,將那還要吐露言語的舌頭咬出來。舌尖的刺痛讓顏如玉猛地想後仰,尖利的牙齒卻分毫不讓,讓得他狼狽不堪,用力拍打著公孫諶的胸口。

直到那濃鬱的血味在唇舌間散開,連得顏如玉也忍不住咬回去,蔓延的味道讓他緊緊蹙眉,卻連臉都通紅起來。

公孫諶將呼吸不暢的顏如玉攏住,“你整日就想這些沒用的東西?他就是這麼看著你呢?你的心眼裡小歸小,藏著的東西可還真不少。”

顏如玉:?

誰他娘說我心眼小?

白大佬揉著他的腦袋,“怕什麼,若天要殺你,便破天去;地要滅你,便踏穿地域。你的命可不是你的,是我的。”他扯了一下意識海中那片小小的純白,漫不經心地標記著所屬。

他神情古怪地說道:“而你也不想想,為你延命,與你答不答應有何關係?”

顏如玉:“……”

這話怎麼聽,怎麼都不對頭?

顏如玉忍不住去看白大佬,隻見他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便是你不應,那有何關係?問你了嗎?”

顏如玉:“……”

是的呢,真是他多慮了,至少在白大佬的眼中,他答應與不答應有什麼乾係呢?

人生氣的是他背著去結契,可在白大佬的眼中,顏如玉歸屬於他這個問題難道有任何可以辯駁的地方嗎?

不,沒有。

顏如玉痛苦地想起白大佬從前有過的酷帥狂霸拽的言行,痛苦閉眼。

他還是洗洗睡得了。

顏如玉乾脆利落趁著白大佬忘記和他討論修羅場的問題道了晚安,直接躺平睡覺。

直到在這片昏暗晦澀的亂葬崗中,也響起了平穩的睡眠呼吸聲時,白大佬的臉色才一點一點地暗沉下來。他漠然地看著躺在他懷裡睡著的顏如玉,許是已經習慣了,他不再和之前那樣偶爾蹙著眉頭,相反極其放鬆,就連胳膊也下意識纏上來,溫熱的感覺是公孫諶許久都不曾體會。

而這份鮮活的溫暖,現在正有另外一人在與他共享。

亂葬崗無聲無息鋪陳開來的白蓮,實在是公孫諶心情的另一個表現。

不是獨屬的東西,本不該有任何價值。

可是這隻手移過上纖細的脖子,下意識又會挪開。

膽小,瑟縮,懦弱。

這樣的存在,卻大咧咧說著什麼擔心他。

公孫諶數著顏如玉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有些過快了。

這是他身體羸弱的表象。

就是這般孱弱的身體,跟著他們去了幾處世間罕有的絕境,也遇到了無數稀奇的事情。

他的身份,他的存在……

大拇指摩挲著細嫩的皮膚,白大佬的眸色微動,整個人輕飄飄地站了起來。

當他的身影自顏如玉身上浮現幻化出來時,意料之中,他對上了另一雙冰冷的眸子。白大佬嗤笑了聲,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知道你這般變態嗎?”

大半夜還來人家屋裡蹲著,難不成隻是為了安全著想?

黑大佬冷冷地說道:“若你以為在這牡華天宗就算是安全,那真是貽笑大方。”

白大佬:“有我在你怕甚?”

黑大佬:“任何謹慎不為過。”

白大佬嫌惡地站定,所以他真的半點都不喜歡這個年輕巴拉的公孫諶。

他不耐煩地說道:“現在他的體內有我們的印記,就算真的有人針對他,你我也會有所感。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

他看了眼黑大佬,忽而大笑。

“不,這不是你最想要的結果,你更想要的是顏如玉坦然接受這份情愛,卻沒想到他更加膽小糾結了。”

“這不是膽小。”

出乎意料的是,漆黑的公孫諶並未露出受辱的神采,他平靜淡漠地說道:“你不曾發覺的是,他所有的考慮都是為了我們的存在而出發。”

白公孫諶蹙眉。

漆黑公孫諶仿佛自有一套說法,“如他親近的人,不論是蘇眉兒還是顏霽顏虹他們,隻要他們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不論如何,如玉都抱著尊重認可的態度,從未試圖去乾涉什麼。可待我與你,卻是截然不同。

哪怕是一瞬的可能,他都希望做出的選擇是最合理恰當的。若他真的膽小、懦弱,若他真的無心,豈能樁樁件件都如何?”

他道:“你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倒也不必說什麼你的我的,直接滾便是了。”

素白公孫諶抬腳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陰冷地笑起來:“是什麼給了你敢嘲諷的膽量?”那張桌子還未在砸向漆黑公孫諶就已經徹底粉碎,隻是這劇烈的動作隻吵醒了小花精和小鮫人,卻半點都吵不醒還在睡覺的顏如玉。

黑公孫諶:“你殺不了我,我殺不了你。彆再費勁了。”

麵對白公孫諶的時候,即便是感情再淡漠的他,也偶爾會忍不住流露出憎惡的情緒。這般強烈的情感,在於他們自身印記過於張揚顯著,強大者的排他性,讓他們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對彼此的排斥。

但是正如他們的存在之獨特,他們也確實是無法殺了彼此,就算是對彼此造成重傷,也會快速痊愈,甚至都花不了半日的功夫。

對彼此造成的傷害,都簡稱白費功夫。

“你特意出來,總不會隻是為了與我鬥嘴炮吧。”在意識到這點後,黑白公孫諶之間動手的次數確實少了些,隻在當真氣瘋的時候,才會大打出手。

素白公孫諶昨日心頭的火氣可還未撒完,原是要在今夜折騰顏如玉的,可是麵對那個可憐兮兮說著拒絕,卻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擔憂的膽小鬼,他莫名就沒下手。

漆黑公孫諶確實說得不錯,之所以還能容忍,不過是因為在那傻小子還未看透的時候,這兩人就已經看透了顏如玉的心思。

如果真的一點都無心,那何必思來想去那般多呢?

顏如玉本也不是那等瞻前顧後的人呀!

如若真的不喜,直截了當地開口拒絕卻也不是不行,可為何偏生直到今日,都還是兩難,不曾開口呢?

是他貪心。

是他膽怯。

他就是個小滑頭,哪怕還未猜透的時候,都自然而然地避開了好幾處死亡的選項。若是真要在兩者中抉擇一個,不論最終顏如玉選擇了誰,另一個都絕不可能會答應。

素白公孫諶冷冷哼道:“他能避得了一日,避得了日日夜夜?總有一日他不得不麵對。”

他和漆黑公孫諶對上一眼,隻餘下凶殘暴戾的寒意。

旋即,他昂著下巴點了點外頭,“去不去?”

漆黑公孫諶了然,卻看一眼沉睡的顏如玉。

素白公孫諶不耐煩地從體內扯出來半拉燃燒的白蓮丟在床頭,那是被他生生扯出來的一異火火種,“如果這般還有人能闖進來,你就以死謝罪吧。”

他陰測測地威脅異火。

滅世白蓮抖了抖。

“小聲點。”

寂靜的夜裡,牡華天宗巡邏的人手比之前還多上幾倍。就算之前還有些難以堵住的缺口,在這一次增派人手中,都確保要萬無一失,不讓任何人逃了進去。

是的,是許出不許進。

那日發現魂石山脈的地方,都被徹底圍起來了。

眼下這偷偷摸摸的數人,都能算上是散修,他們彼此乃是好友,修為高強,一起被邀請來牡華天宗參與大典的見證,又在這三日的期限內逗留。

遲遲不走,自然是有意這魂石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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