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2 / 2)

恢複溫度的手指溫柔地摩挲著顏如玉的耳根。

那麼……一直阻止著顏如玉答應的理由是什麼呢?是瘋子的存在,是一人兩體的分割?還是有更多……顏如玉並沒有告知的事情?

公孫諶的情緒無比冷靜。

隻是他仍然記得在牡華天宗時顏如玉說的那些話……他說這個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世界,說他本身就是要遭受無數的磨難,在痛苦中蛻變成一個瘋狂的屠殺者,成為修仙界最墮落的存在,手上沾滿無數的鮮血……對比眼下,那聽起來跟天方夜譚似的。

可赤裸裸的證據就在眼前。

瘋子的存在,印證著顏如玉的話。

倘若這世間都可能是虛假的,那顏如玉第二個描述的故事……真的隻是故事嗎?

比如虛。

公孫諶伸手將顏如玉散亂的頭發慢慢掩在耳後,露出正在酣睡的麵容。

如玉身上藏有的秘密,或許才是最終能解答疑惑的謎底。

“叩叩——”

門外,是非常有禮數的幾聲敲擊。

五長老的聲音響起來。

“十七郎,讓我進去。”

公孫諶:“不。”

他的聲音非常冷漠,仿佛他和對話的人沒有半點感情。

“現在你進來,我會第一時間殺了你。”

五長老笑了起來,“以你的力量,眼下還殺不了我。”

“牡華天宗的事情,你們當真半點都不知嗎?”

公孫諶冷冰冰的詰問,總算讓五長老脫去了笑意的麵具。

“十七郎,你現在很危險,如果再繼續失控下去,就算顏如玉是你的道侶,你也會傷了他。你若是不想見麵,那也便罷了。先將他送出來,萬萬不能再放在自己身邊了。”

從先前發生的事情與這一刻短短的照麵,五長老就已經有了猜測。

隻是有了猜測的同時,他不可能放任顏如玉再呆在公孫諶的身邊,現在隻是僥幸,要是再下一次公孫諶發了狂,誰能保證他真的不會對自己的道侶下手?

公孫家想要保住顏如玉,自然也是為了保住公孫諶。

他們之間的契約大典是得到了天道認證的,倘若公孫諶在無意間將顏如玉錯殺,那對公孫諶定然會造成極大的打擊。

萬不能發生此事!

公孫諶:“錯了,他不在我身旁,我才會真正的發狂。”

他的語氣冰冷,裹挾的惡意與殺氣讓五長老忍不住蹙眉。這殺意是朝著他,卻也不是衝著他,這咆哮的暴虐仿佛是剛剛從無邊煉獄爬出來的惡獸,對世間任何一事都毫無興趣,卻也對世間任何活物都懷揣著殺意與怨恨。

五長老不敢在這個時候冒著風險進去。

他自己倒是好說,要是公孫諶一個暴走……這裡可是公孫主家。

五長老退步了。

“我每日都會過來看看,到時候你至少得讓我進去查看顏如玉的情況。”

旋即他的語氣一沉。

“這件事沒得商量。”

許久後,公孫諶的聲音傳出來,“可。”

五長老便不再停留,速速離開了這個地方,朝公孫主家的中央飛去,那裡是公孫主家戒律最森嚴的地方。

不過公孫諶所居住的地方,其實也正在中間。

隻是這麵積實在是太大,哪怕是中間,也橫跨著極寬廣的亭台樓閣。

五長老在一處小樓落了下來,便先聽到了二長老冰冷的聲音,“他若不聽,打便是了。”

五長老微笑著翻了個白眼。

“二長老這些年怎麼就光長修為不長腦子啊?”他一邊笑著一邊跨了進去,眼睛一掃,這屋內坐了七八個老不死,當然他自己也是。

“公孫諶的狀態如何?”

五長老簡單地說道:“半醒半瘋。”

二長老冰冷地搖頭,“先前我便說過,不可隨意放鬆戒備。十七郎之所以發狂,怕是後來者施加的影響。”

有個女聲悠悠地說道:“什麼後來者不後來者,這話說得就有些難聽了。那不也是十七郎嗎?”

二長老駁回她的話。

“他是十七郎,卻也不是我們的十七郎。”

“好了。”

大長老壓下一眾雜亂的爭吵,幽幽地說道:“族內長老一共五十餘名,過八數就可開會。眼下正有九人,如何處理十七郎的問題,大家說說自己的態度吧。”

公孫諶這一次的暴走嚴重,卻也不算嚴重。

暴虐的冰雪雖然覆蓋了小半個主家,可隻要及時逃離,這些冰霜並無主動攻擊的意識,更像是公孫諶在無意間釋放的力量。隨後又冰雪消融,悉數化為了冰水,頂多就是造成了族內幾百名弟子受傷,無人死亡。

但是這一次暴動以及方才五長老帶來的消息,不容輕忽。

外人所傳白公孫諶乃是黑公孫諶的心魔,這個猜想從一開始就是公孫家自己放出去的。憑借著一開始就在私底下的推波助瀾以及層層鋪路,最終在牡華天宗暴露的時候,修仙界的大多數人才會對公孫諶的分裂不以為意,隻認為是不同的變化。

可唯獨公孫家最是清楚,那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刻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不止騙過了修仙界,就連公孫家內部,除了長老們外,也沒有其他人知道真實的內容。

“十三長老,你怎麼看?”

大長老最先問的是坐在角落裡那個瘦弱的女性,她看起來相貌普通,分明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的年紀,神情卻很是慈祥和藹,仿佛已經度過了無儘的歲月。她的雙手蓋在小腹上,很有儀態,說話也輕輕柔柔,“牡華天宗的事情要是與十七郎有關的話,那他一旦失去控製,也會給公孫家帶來巨大的災禍。我建議處決。”

溫柔瘦小的她,卻吐出了血腥的字句。

其他的長老都見怪不怪,畢竟十三長老本身就負責著族內的刑罰戒律。

五長老:“我建議靜觀其變,十七郎的情況已經得到了控製。我們不容許在還未確定的狀態下,再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十三長老溫柔地說道:“五長老,你是覺得我的話不理智嗎?”

一道陰冷腐朽的嗓音從前麵傳了過來,“他是覺得,白色十七郎的出現,本就是我們的過失。”

溫柔的十三長老也不說話了。

這後麵說話的人,正是公孫家的三長老。

他甚少出山,這一次出現,也讓其他人詫異。因為他雖然排序第三,可實際上在公孫家的長老們中,他的歲數是最大的。多年前,他早就抵達了踏境大圓滿,隻是與其他眾多卡在這個境界的修士一樣,他苦尋多年,也始終無法突破最後的境界,正在十幾年前就由幾位長老主持下,將他封印沉睡了。

隻是去歲,他莫名其妙地醒了過來。

除了大長老外,其他長老也隻是知道他好像是因為一點變故才醒來。

但是他們也都以為三長老重新沉睡了,沒想到還會再出麵。

大長老的相貌清雋,是個好看的中年男人,他捋著胡子悠悠說道:“去歲,三長老之所以會突然清醒,是因為有人跳躍了時間,回到了過去。”

其他六人眼中微露詫異,卻又明了。

因為三長老所走的仙道,就是術師。占卜天地,預知未來,天道之下,除了鮫人一族,就以三長老的修為精進到了極致。

天道有變,心中有感。

三長老會因此蘇醒,也是正常。

大長老繼續說道:“當時三長老清醒過來後,與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十七郎將會讓公孫家走向衰亡。’”

此話一出,其他人的臉色便微變。

就連原本給公孫諶說話的五長老的臉色也陰沉下來,不管如何,延續公孫家的傳承才是他們身為長老的要旨。

大長老笑嗬嗬地說道:“乾嘛這麼緊張?三長老還說‘是我們錯了’,你說說當時這兩句話,可不正是讓我摸不著頭腦?”

可惜三長老清醒過來後,也隻說了這麼兩句話,大長老無奈之下,便隻能命人多多關注公孫諶的情況。

所以顏如玉的出現,就讓大長老很是上心。

過了段時間,三長老總算再度轉醒,這一回他說的便更多了。

大長老道:“時間跳躍,扭轉曆史……這本是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如果這件事,與十七郎有關,諸位覺得可有可能?”

最先說話的人,卻也是十三長老。

“此子天資卓越,是萬年不遇的奇才。要說他能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覺得驚訝。”

二十二長老是個男人,他歎息著說道:“所以這樣的人才讓我扼殺,我卻是下不了手。”

大長老淡淡地說道:“長老會隻要八人就能成行,隻要有三分之二的人讚同,就可以表決通過一項事宜。這個習慣是從幾千年前流傳至今,當時的長老數量,僅有十三人。如今長老堂的人數已至於五十幾名,卻仍舊是這個數量,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五長老的反應最快,脫口而出,“所以那個十七郎當年在長老會上的表決……”

大長老的語氣很平靜,卻幾乎斬斷了所有的暖意。

“他沒有通過。”

五長老狠狠蹙眉,環繞著周圍的人,“這不可能,就算是換做其他的長老,這其中敢於支持將公孫諶處決的人,頂多隻有二三名,剩下的要麼是中立,要麼是反對,絕無可能走到這樣的境地。”

五長老是藥修,就算是在場的長老們敢於得罪他的也沒幾個,畢竟誰能保證在緊要的關頭不需要幾顆靈藥救命!再加上他的脾氣好,這長老堂內基本無人與他交惡,也正是為此,他甚至都能說出來那幾個會處決公孫諶的長老名字……可這個數量怎麼看,都不可能湊夠人數!

三長老慢悠悠地說話,那語氣一頓一頓地,都讓人生怕他抽過去。

“你們,都見過公孫壺了吧?”

這個莫名被提起的名諱,讓其他長老頓了頓,花了點功夫才想起來是誰。

“十七郎的父親?”

儘管這件事沒有得到明麵的確認,但是私底下長老們已經有了定數。

三長老:“如果因為一樁意外,公孫諶失手殺了公孫壺,又滋生了心魔無法控製,再加上外人的喊打喊殺,當時召開會議的長老們態度會如何……那就不一定了。”

三長老說的都是模棱兩可的話語,但能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就天然多出了幾分可信。

三十八長老陰冷地說道:“外人?為了外人將自己的優秀子嗣殘殺,那可真是有趣!”隻是弑父的罪名,終究讓其他人住了口。

大長老擺了擺手,平靜地說道:“不管那是真是假,不管他究竟是我們的十七郎,或不是我們的十七郎,冒進的事情不可再做。十七郎的失控暫時當做是意外,等他冷靜下來後,我會再次召開長老會,讓他們與長老們麵對麵說話。這是我這一次的態度,你們八人的表決呢?”

“讚成。”

“不反對。”

“可以。”

“讚成。”

“……”

十三長老是最後說話的,但她也表示讚同。

她雖然是態度最激進的那個,卻也是最維護公孫家利益的人,隻要有任何值得的地方,她才會退讓。

等小樓裡隻剩下大長老和三長老的時候,便陷入一片靜謐中。

大長老的手指微動,便有一套茶具從身後的架子上飄了出來,“自從你沉睡後,我們倒是沒什麼機會再吃茶下棋了。”

三長老:“不學點好。”

大長老本就是他親眼看著長大,說起話來也仍然是長輩的姿態。

術師很難走到最後的巔峰,更多的是因為窺探天道而隕落中途,三長老是厚積薄發,才最終走到了長老堂的位置。

大長老嗬嗬笑起來,親手給三長老泡了茶。

他的語氣沒有剛才的威嚴,顯得柔和平穩,就跟在拉家常一般,“三哥,你同我說實話,那些事情,你是不是隻說了一半?”

三長老喝茶的動作一如從前,壓根就沒有被大長老的話擾亂心思。

“什麼說了一半?”

大長老含笑:“關於你說的錯事……如果真的隻是因為你所說的理由,長老堂就冒然下了決定處決十七郎,那我會很失望。”

弑父?

如果隻是區區公孫壺,那應該不至於此。

就算長老表決的時候他不在,可在那之後他也必然會重新主持……除非,還有更深、更不可思量的原因。

他的眼眸微涼。

“長老堂的腐朽需要改變,但是改變到哪種程度,我暫且還拿捏不住。”

三長老將茶盞放了下來,“無需試探。卦不可儘算,話不能道全。我本該在長久的沉睡中徹底腐朽,成為燃燒的焰火,偏偏在去歲轉醒,已經是意外之喜……常德,今日之局麵,已經是最好的狀態,公孫家理應是十七郎的助力而不是阻礙。不然……”

那雙蒼老的眼眸仿佛穿透萬物,最終落在一棵遮天蔽日的蒼樹之下。

少年的身影走入那棵古樹,相融的瞬息,整個世間都因他的回歸而徹底蘇醒……蘇醒的瞬間,也同樣是萬物寂滅的終點。

而現在,最為緊要的事情……

是在公孫諶身上,卻也在那少年身上。

隻是三長老沒料到的是,顏如玉最終會和公孫諶產生那般深刻的糾纏,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他們的注視都落於他身。

這變故……

希望不會帶來更壞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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