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歎息了一聲,無奈地說道:“難道過了這麼久,你還覺得我在惦記著主角嗎?”
他在這裡生活的歲數遠比顏如玉曾經以為的還要多上許多,究竟是臆想中的存在重要,還是眼前人重要,難道顏如玉會分不出來嗎?
而且就算是如此變化,可是公孫諶不也是一點點蛻變到了今日的模樣?曆經無數磨難,哪怕斬斷他的傲骨也從不曾踏滅他的意誌,哪怕他再瘋癲偏執,顏如玉……自然沒有放手的道理。更彆說這究竟是誰在擔心呀?
顏如玉無奈地斂眉,笑出聲來,“難不成,十七哥居然是在擔心嗎?”
這可真是不像公孫諶會有的模樣。
漆黑大佬的眼眸總算有了少許笑意,清冽地說道:“我自然是擔心,我擔心如玉再這麼深思下去,就又要被那瘋子鑽了空子。”
說到這個,顏如玉的眼神微眯,謹慎地說道:“你說反了吧?”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後脖頸,“你敢說之前的那些……跟你沒關係?鑽空子的人分明是十七哥!”
白大佬要是下手,肯定是大大方方強硬地動手,還要留在非常明顯的地方,讓人壓根遮擋不住。而漆黑大佬的心思那可就彆出心裁了,這種暗戳戳蓋章的小心思,很難不是他下的手。
漆黑公孫諶慢吞吞地說道:“最開始的確是我。”
顏如玉:?
這還有個開始和結束的?
你們兩個私下到底在較什麼真呢?
顏如玉嘀咕地說道:“這較真來較真去,不都是沒吃上嗎?”
他將聲音壓得賊低,甚至隻留著淺淺的口型,幾乎不敢將這句話說出來。
隻是漆黑大佬在顏如玉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亮起,看著顏如玉的模樣不知在思考什麼,非常嚴肅正經。在顏如玉看來的時候,還以為黑大佬在思考什麼要事,便也忍下了要說的話,無聊地靠在公孫諶的懷裡把玩著他的手指,同時與鑽出來的夢獸說話。
“你最近怎麼都不愛說話了?”
夢獸幽幽地說道:“您越靠近那裡,我就越害怕。”
小鮫人近來也不怎麼說話,但那是因為他越來越能感覺到族人的氣息。那種絕望悲鳴的氣息淺淺籠罩在一切事物中,讓藍怎麼都提不起精神。這兩天小花精和小鮫人幾乎日日夜夜聚在一起,兩小隻的關係倒是異常好。
顏如玉:“你若是擔心,也無需進去。畢竟你的存在,入夢來大多都是知道的。”
夢獸搖頭:“知道我存在的,也基本上隻有入夢來要緊的那些人。隻是那地方過於詭異,就算是您,也可能會在那裡迷失。”它本來就是在入夢來誕生,以至於很多對入夢來是隱秘的事情,其實夢獸多少是有些感覺的。
就算是它,其實在神樹和“那地方”之間硬要選一個的話,竟然也選不出來究竟是哪個更為危險。
顏如玉:“瞧你這麼擔心的樣子,看來我們怕是走對地方了。”他掐了掐夢獸的魚鰭,語氣平靜地說道。
“夢獸,我很喜歡鮫人,我也很喜歡那些傻樂可愛的巨人後裔。光是為了無儘夏的事情,就不可能輕輕放過去。”
他撒開手,拍了拍夢獸的尾巴。
“玩兒去吧,既然都從入夢來出來了,就不要整天都悶兮兮的,學一學仁善大師的樂天如何?”
仁善老和尚悠悠地說道:“老衲這等寬敞的胸懷,魚施主怕是學不會啊。”
夢獸憤怒得魚尾巴一甩。
“我不是魚!”
…
亂葬崗。
這片無邊無際的幽暗空間裡,顏如玉最熟悉的仍舊是墓碑附近的地方。或許是他白天的時候睡得多了,也可能是那時候和漆黑大佬聊的一些話現在還在影響著他,以至於顏如玉現在走在亂葬崗的墳墓裡散步,久久沒有睡意。
這話卻也是有點矛盾,畢竟他在現世中要不是困頓睡著了的話,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亂葬崗,可偏生在亂葬崗出現了,人卻睡不著了。
亂葬崗早些時候存在不死者的時候,顏如玉壓根不敢去細看這些墳墓的模樣。
那時候的顏如玉當真脆弱至極,小小的傷口就足以讓他痛苦不已,那會他怎麼會想到居然會一步步走到今日?
顏如玉斂眉。
既然是散步,閒著沒事乾,顏如玉開始一個個看起了那些殘破的墳包。
一部分的墳墓在白大佬清除不死者的時候被破壞了,挖空的墓穴看起來沒什麼東西;餘留下來的另一部分墳包,有一小半光禿禿,彆說是墓碑了,就連墳包也顯得低矮可憐,像是隨意糊弄而成。隻有少部分的墓碑上隱約刻畫著字跡,隻是不知道是不是經曆了長年累月的時間流逝後變得暗淡了,基本看不清楚寫著什麼。
顏如玉原來是不在意的,但是在連續看了幾個模糊的墳包後,他反倒是好奇心起,擼著袖子硬生生要分辨出這究竟寫了什麼。隻是還未等他看個明白,就聽到白大佬幽幽冰冷的嗓音斥了一句,“你趴在那堆臟東西上作甚呢?”
最近顏如玉總是習慣在亂葬崗到處找白大佬,必定要主動賴在他的身邊才會睡著。許是這樣養成了習慣,今日偏生顏如玉沒有任何動靜,反倒是將白大佬給勾出來了。
顏如玉看了下這還算完整的墳墓,“我隻是想看看這上頭寫著什麼。”他倒也沒膽跟白大佬說清楚自己在乾什麼,畢竟就連他自己也確實覺得無聊。
素白公孫諶看他一眼,皺眉引來水,將他兩隻臟爪子洗得乾淨,然後才屈尊牽住他的手,慢吞吞地說道:“有什麼好看的?這些都是之前死的人,葬在我附近,不過是為了取他們的怨氣一起鎮壓住我罷了。”
“之前死掉的人?”
白大佬拖著顏如玉往回走。
顏如玉也不用力,就慢慢跟在素白公孫諶的後麵。
“那也包括最後在南華大陸死去的那些凡人?”
素白大佬淡漠地說道:“你不是看到了嗎?那些無名的墓碑,那些被鎮壓在水底下的屍體?不過無名之地那些應當都是修士,畢竟那地方普通凡人也進不去。”
顏如玉:“……”
那確實是慘到了極致。
不僅生前要被利用到死,死後還要被挪來鎮壓之用。
豈不是永世不得超生?
素白公孫諶將顏如玉帶回亂葬崗的巨大墓室前時,看到了袖手站在墓碑下的漆黑公孫諶。隻見他仰頭看著那高大的墓碑,瞧著上麵清晰可見的“公孫諶之墓”,側臉的冰冷卻是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波動。
素白公孫諶陰測測地說道:“你來做甚?”
那更像是一句“滾”,隻不過麵上看來較為“和善”罷。
黑大佬測過身來,與素白公孫諶對上一眼。
兩人儘管非常不喜歡彼此,但是他們的默契卻是沒得說的,在彼此對視了一眼後,素白公孫諶臉上的薄怒散去少許,不知為何露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樣,緊接著就是黑大佬,他在看了眼素白公孫諶後,將視線挪向了顏如玉,然後再看回去白大佬。
他點了點頭。
白大佬不知意會到了什麼,竟然流露出個淺淺的笑意。
顏如玉整個人吃驚不已,白大佬居然衝著黑大佬笑了?這外麵是天塌了嗎?還是明天太陽居然是從西邊升起來的?這種詭異的感覺……
他對上兩個同時看向他的公孫諶,突然默默打了個寒顫。
顏如玉下意識往後倒退了一步,然後又一步。
不管他們兩個人究竟在琢磨什麼,就這一刻顏如玉背後發涼的感覺,他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喜歡。
…
蘇眉兒一個周天運轉結束,已經是天色發白。
他們修士基本不需要睡覺,隻需要靜坐就可。不過靜坐調息的時候,到底還是處在比較沒有戒備的時候,如果不是跟著公孫諶和仁善的話,蘇眉兒往往都是那個負責戒備的人。
她輕巧地起身,看向老和尚,“你……”
蘇眉兒突然頓住。
她原來是要說什麼話的,隻是此刻全部都憋了回去,眼神望著不遠處的船隻有些發愣。
“本來白鶴就夠顯眼了,怎麼還搞了艘船?”
蘇眉兒嘀嘀咕咕。
她自然感覺得到上麵籠罩著公孫諶的氣息,那種威懾與飛船本身的陣法材料,足夠抵禦仙尊級修士的一記攻擊。隻是之前他們雖然算不上隱藏行蹤,卻也不至於大大咧咧至此,這艘飛船與公孫諶毫無遮掩的氣勢泄出去,怕是對方已經知道了。
老和尚可比她看得開,笑道:“你以為在我們進來的時候入夢來就沒有任何的發覺嗎?就算他最開始的時候並不知道乃是顏施主與我們一同進來,可是在那日鋪天蓋地的氣息變換之下,顏施主已經在無意中掠奪了他們對於雪脈的操控,他對於這股力量的使用甚至在無意間入侵了神道……”隻怕他們早就有所感覺。
蘇眉兒:“以他們兩個人……不可能看不破這點吧?”
彆的就先不說了,至少眼下公孫諶這肆無忌憚的樣子,看著不像是要去襲擊,反而像是張狂地上門踢館。
仁善樂嗬嗬地搖頭,說得神神叨叨,“這可比之前要好上許多,不然……不然……”
他邊說著邊搖頭。
蘇眉兒麵無表情。
她正在努力讓自己不要接仁善的話,不然她當真要抽劍大義滅親,將這個老不死的嘴巴給封住。既然不想說的話就不要把話說半截留著啊!
再過了半日,事情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蘇眉兒已經出去試探了幾回,除了他們他們幾個外,遠遠的邊界上有了其他修士的氣息。暫時分辨不出來是魔修還是修士,但是神識裡隱約感覺得到他境界高深。她謹慎將這件事告知老和尚,他道:“不必擔心,是一位東遊施主,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是本性良善。”
看來老和尚之前是與他遇到過了。
蘇眉兒稍顯暴躁地說道:“有人跟上來也是正常,畢竟公孫諶這氣勢毫無遮掩,隻是他們究竟怎麼回事,日上三竿了還沒有半點反應?”
她懶得擔心公孫諶如何,畢竟彼此都是修士,就算是打坐練功也有可能閉眼數日,可是顏如玉身體還是凡人,這吃喝一日三餐可都是照舊進行的。那些仙鶴沉默地簇擁在飛船的邊上,將整個畫麵渲染得美輪美奐,可是蘇眉兒卻一點都放不下心來。
是顏如玉出事了?
論及此處,蘇眉兒很難不這麼想。
此刻顏如玉呢?
顏如玉正麵無表情地趴在床上,酸痛得幾乎起不了身。得虧他醒來的時候,左右都無人,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惱羞成怒將公孫諶活生生悶死。
不管是哪個公孫諶!
他就說昨天的預感沒有半點好事!
顏如玉氣到耳朵羞紅,握拳揍了兩下枕頭,卻是半點力氣都沒有,軟不拉幾的力道將軟枕頭砸出來小小的坑,讓他愈發氣惱了。
昨夜……
黑白大佬兩人似乎是有了什麼默契,將那水乳交融,魚水之歡的事情做了個透徹。
這你情我願,你儂我儂的事情,顏如玉也不是非得守著那條線。
雖然他,咳,確實是不懂那些相關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做,但是攤平享受的事情他還是做得來的。可是,可是!!
顏如玉一想到昨夜公孫諶的“嚴刑逼供”,就覺得好生可惡。
顏如玉泄氣,將自己砸在了被褥裡麵。
方才體會到那種感覺,就覺得自己差點崩潰了,在完全不能承受的極致時,他們兩個瘋子還在一人一邊按住了那枚鐲子,仿佛那是什麼開啟的必經之事情,差點將顏如玉一波給帶走。
他都不記得自己在瘋狂的感覺裡究竟說了什麼胡言亂語,仿佛成了個破袋子,什麼含在裡麵的話都忍不住往外吐露。
顏如玉歎氣,伸手揉了揉眉心。
儘管胳膊確實是有氣無力。
或許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黑大佬異常狡猾,他用讓出初次的代價換來了白大佬默許此事的發生,定要將顏如玉活生生榨乾,在那極近痛苦與快樂的事情裡不斷逼問他關於那些不曾言說的事情,仿佛要將顏如玉所有潛藏的秘密都挖掘出來。
顏如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昨夜……
他好像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關於那份打賞與拉扯,關於神樹,關於入夢來,關於這個世間……也關於他們兩個。
在將他徹底逼到絕境顫抖不已,仿佛連最後的一層保護都被剝落的時候,卻又是公孫諶將哆嗦的顏如玉攏進懷裡,冰涼與溫暖的觸感來回。
公孫諶將他徹底打破了,卻又再度將他徹底拚了回來。
顏如玉按了按泛紅的眼角,感覺腹中悲鳴,像是餓了好幾天沒吃東西的饑餓感灼燒著他。他試著翻了個身,可惜在亂葬崗夢境裡麵做的事情,也會一一投射到現世裡麵,顏如玉想爬起來吃點東西,可畢竟半點力氣都沒有,隻能軟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外麵的日頭。
儘管雪脈一直顯得陰沉,但是這樣的天色……
已經是大中午了吧?
哢噠——
門外傳來響動,漆黑公孫諶推門而入,很快就有香味飄來,勾引得顏如玉腹中的饞蟲連連叫喚。他又羞又惱,反而側過頭去,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枕頭裡,試圖將自己就這樣徹底悶死。
冰冷的大手突然出現,按在他赤裸的背脊上,少許嫣紅的痕跡猶在。
“不想動?那不如……”
顏如玉聽著那陰鷙的威脅,立刻彈也似地坐了起來,哪怕腰間酸痛不已,也強裝鎮定一本正經地說道:“好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