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想笑。
他感覺到有些東西在身體內輕飄飄地浮出來,就像是曾經潛藏在底部的偽裝不存在的東西總算跳出來展現他的存在,那就像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無視了所有意識將要衝破界限的幽暗。
可是在那無名的神秘與吸引蔓延的同時,顏如玉感覺他的指尖微微發熱。或許不隻是指尖。除了那一雙手,他的手臂,他的手腕,都在那一刻熾熱滾燙起來。
顏如玉忍不住低頭,確定那是曾經鐲子在的地方。
上臂,還有手腕。
至於為什麼說是曾經……有兩團光火從他身上滑了下去。那熟悉的觸感化為液.體,最後在顏如玉的麵前凝聚在了一起。
兩枚鐲子在燃燒。
顏如玉感覺自己的聲音好像被堵住,他一瞬間不知道為何,腦子裡驀然闖進來一個念頭。那個念頭如此瘋狂,以至於他覺得壓根不可能。但是出現那一瞬間,卻徹底霸占了顏如玉的頭腦。
讓他壓根想不到第二個可能。
“你們……瞞著我多久?”
顏如玉下意識問出來的話卻得不到回答,他有些茫然,抬頭。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波光粼粼,像是蒙著一層水霧。如同冬日的第一場雨,有些冰冷發涼,卻又讓人忍不住去望。
儘管黑白大佬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是到一定程度,儘管他們不說出來,但是顏如玉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意思。
他有點恍惚。
這句話說出來也不難,在兩個被固定住的鐲子都能脫離而去的時候,顏如玉多少猜到了公孫諶可能想做點什麼。饒是如此,饒是他這麼想,卻也萬萬不能肯定到公孫諶會這麼做……他怎麼會這麼做呢?
顏如玉感覺到了從心底蔓延的困惑。
“為什麼?”
素白公孫諶的視線投向漆黑公孫諶,厭惡地說道:“你說呢?你養了一條好狗。”他待漆黑公孫諶的態度一如既往,如此的憎惡厭倦,毫無任何緩解的可能。
漆黑公孫諶悠悠地說道:“若你心中無感,為何會應下?”他的態度平靜悠然,像是壓根不在乎素白大佬的憎惡。
“既然做出了抉擇,總不能怪我事多。”
顏如玉:“……倒也不必如此。”
那把火燒得更加旺盛,也好像在顏如玉的心上放了一把火。
素白公孫諶收回視線,眼神釘在了顏如玉身上。他看著顏如玉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透著極度晦澀的幽暗,卻在波光間偶爾閃現出少許柔軟。
顏如玉想說的話都哽在心頭,一瞬間也記不住自己要說什麼。
他有點僵硬地舔了舔唇,意識到這個微小的動作引來了漆黑大佬的關注,頓時心裡不自覺又更加焦躁。他不能理解那種焦躁與難受是為什麼,為了緩解開始不斷地回想起彆的事情,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現在壓根不敢去細想,就如同情緒被熾熱的火苗燙傷了一樣,他壓根不敢回頭細想。仿佛回頭望,就會撲入那一團炙熱綿密讓人無法呼吸的情緒,他無法與之重聚。
說來也是奇怪,他們分明已經見證過了,這裡的危險也是為此才阻止其他人進入的。可是眼下還沒有抵.達最要緊的地方,卻在為了各種奇怪的情感而緩解壓力,但是顏如玉在那一瞬間觸及到蒼樹那種誘.惑後,能夠感覺自己已經快抵不住那種吸引。
這是用意誌無法操控的東西。
仿佛是天然的,從骨髓裡的讓人無法抵抗的顫栗吸引,比他最開始嗅聞到靈根的味道,還要讓人無法抵抗。
想想彆的,想想彆的,比如說華白刀!
這個名字出現在腦海裡的時候,就仿佛迎麵砸了一桶冷水。
顏如玉當真厭惡他。
儘管南華大陸上的魔修並不意味著什麼好東西,可隨意踐踏旁人的性命,將他們視若無物,當做自己的祭品。華白刀想要看到什麼呢?
眼下這場景是他能預見得到的嗎?看到顏如玉傻乎乎自願入局?他又是否在遠處遙遙覺得他們是個傻子呢?
可到底是誰傻?
隻在下一瞬,華白刀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他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仿佛像是剛剛從水裡麵走出來。零落的頭發披在肩上,滿臉是愕然。
顏如玉:?
他隻是想一想!怎麼連人都送過來了?
等下,這跟他真的有關係嗎?
但是華白刀遠比顏如玉還要驚訝,他看著站在麵前的公孫諶,不管是哪一個都好,眼神掃過去之後,他的臉色發白。雌雄莫辨的臉上布滿陰沉的神色,再加上不斷攀升的氣勢,足以看得出來這家夥對這一招猝不及防的召喚也是摸不著頭腦。
顏如玉還是頭一回在華白刀的臉上看到這種真真切切毫無掩飾的恐懼,這讓他不由得一笑,“看來這一出,倒是讓你意料不到了?”彆的不說,能坑到這家夥可真是好事。
他落跑可沒超過半天吧?
華白刀樂意於拍拍屁.股就走人,肯定不是害怕,而是有所倚仗。是覺得他們追不上他,畢竟他最後拿出來落跑的那一扇門確實有些古怪。還是說覺得這裡他必定會進來,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隻要進來了就出不去?
顏如玉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就是他的倚仗?確實有些古怪,尤其是他們現在沒有動作的時候,遠處的巨大倒影仿佛還在不斷靠近。至少按照大哥之前的說法,這門後的世界絕對不是這樣。
是華白刀在裡麵動了手腳?
可惜沒想到他自己居然也進來了。
華白刀鐵青著臉色說道:“你是怎麼……算了。”他像是想要發問,卻在竭力阻止自己說話。
素白公孫諶驀然問道:“你成功了嗎?”
這話突如其來,但是華白刀卻壓不住自己的喉嚨,仿佛那聲音是自己跑出來一樣,“當然,隻要你們都死光了,自然會成功。”他顯然預料到了這一出,在鐵青著臉說完這句話後,他的樣子像是要給自己找條繩子吊死自己,或者是用世界上一切可以阻止自己說話的東西塞住喉嚨。
他這應急的反應反而讓人容易猜到了。
顏如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笑,但是他笑得很開心,甚至有點開心過頭了,情緒好像逐漸無法控製。他笑著說道:“原來如此,在這個地方,大家都無法控製自己不說真話。”這不就是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最佳場所嗎?
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撒謊。
所以剛才黑白大佬的意圖為何那麼快就讓顏如玉察覺到?
那兩枚鐲子本來就跟他們一體同心,在踏進這裡後就無法克製而順從了主人的心意,在顏如玉的麵前融化成一體。
也昭示了他們一直不說的選擇。
顏如玉想,真是可怕。
誰都無法保證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畢竟世界上還存在善意的謊言這樣的東西,如果一切都揭露出真相,反而不美。
可是在這地頭,誰也無法阻止自己的喉嚨跳出真話。
顏如玉看著那逐漸靠近的蒼樹,是的,儘管他們已經停下駕雲的動作,可是在他們的視野裡,那棵樹……那棵詭異又遮天蔽日的大樹卻在不斷靠近,仿佛陰影重重也要爬升上他們的所在。華白刀幾乎是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逃出去,但是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阻止已經逐漸逼近的暗影。他的臉色從鐵青變得極其難看,然後雙目掃向顏如玉,“你做了什麼?”
就連之前偽裝的假象也掛不住了。
他的身上吞.吐的紫光,是他剛才為了打破界限使出來的。然而即便他再度使用了那扇門,卻還是無法逃離。那扇門的功能是每一次開啟都需要付出代價,然後讓人能夠抵.達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華白刀其實很少動用,畢竟那代價對他來說也有些肉痛。
可是這一次卻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獻出去的祭品也沒有收用的反應。
華白刀當然知道……他知道進入這裡意味著什麼,也知道這背後代表的含義。他看向顏如玉的眼神異常生冷,透著怨毒與鬼恨。之前就算對顏如玉再大的好感,也都悉數化為了憎惡。他心裡異常清楚,這天底下能有這份力量的人,唯獨顏如玉。
就算是旁人也不可能輕易如探囊取物那樣將人挪到這裡,可顏如玉卻可以。即便他知道現在的顏如玉,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擁有著多麼強大的力量。
隻是他這人也實在是奇怪。
在他對顏如玉有好感的時候,他算計起來也是絕不留手。如今旁人不過是做了一樣的事情,他便怒不可遏,陰冷怨毒爬滿了臉龐,讓原本那張還算好看漂亮的臉,露出了猙獰的神色。
如果不是他怕輕舉妄動,如果不是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公孫諶在旁邊,他怕是要出手了。
顏如玉笑著說道:“我可什麼都沒做,你不是自己出現的嗎?”
華白刀自然會憤怒。
在他的計劃中,想必眼下是他坐等著勝利結果的時候,雖然要將那門後的世界逆行倒施,最後扭轉成他想要的局麵確實是困難,但是一切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就無需緊張之後的情況。雖然那不一定能夠如願進行,可至少在這一代進行的嘗試,遠比之前幾代要更加盛大輝煌,無論如何,他們都是走在成功的路上。不管結果如何,他們最終會獲得他們想要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