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禁閉著眼, 躺在躺椅上,腦袋微微傾斜出椅背。
遲遇的指尖伸進她濃密順滑的黑發裡,輕輕撥弄著, 好讓吹風機的熱風能將她長發裡潮濕寒冷的水汽吹儘。
林醫生來的時候冉禁已經在遲遇的伺候下舒服地睡著了,幫她測體溫的時候她醒了一會兒。
林醫生幫她輸液, 遲遇覺得這躺椅有點兒硬, 半躺在這兒久了肯定不舒服,就伏到她身邊問她:
“冉姐,我抱你去床上?”
冉禁眉頭緩緩地蹙起來,弱著聲音說:“我自己去。”
遲遇其實是想將她抱起來的, 但她見睡了一會兒似乎精神了些, 能自己撐起來。林醫生還在這兒看著, 遲遇再去抱她就顯得過分親密了。
怕冉禁起身會摔著, 遲遇站在她身邊注意著她的舉動。
冉禁安全地自己挪到了床上, 林醫生幫她紮好了針,掛上吊瓶。
“二小姐,我留在這兒看著冉小姐, 你去休息吧。”怕打擾到冉禁休息, 林醫生和遲遇在門口說話。
遲遇淡笑道:“不用,我留在這兒看著。換掛瓶我也會,你去休息吧, 有什麼事兒我再叫你。”
作為私人醫生, 林醫生很有眼力見,自然不會堅持留著,蘇阿姨過來領她去專門的客房休息了。
房間裡又隻剩遲遇和冉禁兩人。
遲遇回房間裡拿了一本書過來, 坐到冉禁身邊的沙發上。
冉禁以為她回自己的臥室睡覺去了, 沒想到又折返回來。
昏昏沉沉之間, 聽到一陣擠壓聲,睜開眼看見落地燈照亮了遲遇一半白瑩瑩的臉龐。
“小遇?你怎麼沒去睡覺?很遲了。”冉禁的聲音很虛,都是氣聲。
“我不困啊,你還得換吊瓶呢。”遲遇往椅背一靠,靠得更紮實,將手裡的書翻了一頁,“最近這麼忙,很多想看的書一直都沒時間看,正好這會兒一氣兒看完。你踏實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遲遇在她身邊守著,冉禁雖然頭疼喉嚨痛,但的確有種被守護著的安全感。
隻是,穿著厚實的浴袍裹著被子實在太難受了。
她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睡衣。
遲遇很快從她的目光裡察覺到她的意圖。
“想換睡衣麼?”遲遇將書扣在床頭櫃上。
“我自己來……”冉禁從被子裡掙紮起來。
遲遇將她的手背往床麵上輕輕一按:“病號能老實躺著嗎?我給你拿。”
遲遇把睡衣拿來放到她麵前,看她掀開被子,一隻手因為在輸液的原因沒法用,隻能用左手,看上去格外艱難。
遲遇想說“我幫你換”。
她以前也不是沒幫冉禁換過衣服。
冉禁剛剛到遲家的時候,獨自住在閣樓上。
那時候姐姐沒空照顧她,讓林醫生過來幫她看傷,遲遇放學早的話就會去看看那個陌生的小姐姐今天能不能下床了。
彼時的冉禁腿傷很嚴重,後背也布滿了老傷、新傷。
不僅不能下床,連平躺著都會疼,得趴在床上。
因為傷口的關係,冉禁還不能洗澡,身上的汙泥是遲遇端來熱水盆,一點點地幫她輕輕擦拭乾淨,打結的頭發也是遲遇一縷縷幫她順開的。
“疼嗎?”每次給冉禁擦身子的時候,遲遇都會問她,“我沒照顧過病人,更沒見過傷成你這樣的,我勁兒又大,下手可能有點重。不舒服就跟我說啊。”
沾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腥,以及世間汙濁的冉禁,被遲遇一點點地洗滌,慢慢地露出了潔白的小臉,明媚的眼。
“不疼。”她用沙啞的嗓子說,“謝謝你……小遇。”
遲遇沒想到她居然記下了自己的名字,還以為不吭聲的她根本沒在聽呢。
“你說你腿傷得這麼嚴重,剛來那天還非得站在客廳裡。”遲遇幫她換了第二盆水,將柔軟的毛巾投進去。
“也是,看你將你自己弄成什麼樣了,要換我肯定得哭天喊地,你還能一言不發,也太能忍了。”
冉禁眼尾漾起一點兒笑意,但她不敢真的笑,牽連傷口的話會讓她控製不住在遲遇麵前喊疼。
她不想讓這個連她真實身份都不知道就對她好的人擔心,所以一直忍著。
但是她來遲家已經有好幾天了,即便有遲遇照顧,身上穿的這身臟兮兮的衣褲已經開始有味道,不換不行,她不想熏到遲遇。
遲遇拿來自己新買的還沒穿過的睡衣給冉禁:“這套睡衣超級柔軟,很好穿,直接接觸傷口應該也沒問題。我幫你換吧。”
冉禁有些羞赧,想要自己換。
當時隻不過是初遇,完全不知道往後冉禁會變成自己大嫂的遲遇見她自個兒翻身都得咬牙,也不跟她廢話,抱住她的腰說:
“你環著我脖子,我抱你起來啊。”
冉禁嗅到她身上的香味,更怕自己弄臟春花嫩蕊一般的遲遇,便往後躲。
遲遇以為她是沒力氣起來,反而將她抱得更緊,幫她坐了起來。
“坐得住嗎?”遲遇單膝跪在床麵上,雪亮的眼睛帶著心疼,詢問冉禁。
冉禁從腰到腿都痛得像針紮,這是她從高處跳下來造成的,但她沒跟遲遇說,咬著唇搖了搖頭。
遲遇笑出聲:“看你,臉都白了還在這兒硬撐。快,抬胳膊,咱們迅速換完你就不用受罪了,我再抱你躺回去。”
冉禁都沒來得及害羞,就被遲遇握住了胳膊,往上一抬,隨後臟兮兮的衣服被從頭脫掉。
冉禁也不知道為什麼對著這個女孩,心會跳得這麼快。
遲遇倒是心無旁騖也沒多看她,很快將解開了扣子的睡衣展到她身後:“來,伸手。”
就算再痛,冉禁也立即抬手,迅速將睡衣穿好了。
“舒服嗎?”遲遇還體貼地幫冉禁將扣子扣好,雙臂撐在她腰兩側,身子前傾,笑著等待她的誇讚。
“舒服……”冉禁低聲說,說完之後或許是覺得自己用奇怪的語調說了奇怪的話,暗暗臉紅。
遲遇一點兒都沒往彆的方麵想,將褲子拿來:“舒服就好,來,腿伸出來,褲子……”
“我自己可以!”冉禁立即捏住了睡褲,發誓能自己穿。
遲遇看她艱難地穿上了睡褲,痛得額頭上都是汗,耳朵尖和臉蛋都紅了,以為她是忍痛忍的。
這件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六年,遲遇不知道冉禁來遲家之後心境的變化,但她知道六年後的今天,她是不可能再為冉禁換睡衣的。
所以那句“我幫你換”也就沒能說出口。
現在再回想,因為那時並沒有注意到冉禁手腕上的秘密,沒有關注,所以也就沒有與之匹配的記憶了。更何況那時候冉禁渾身都是傷,還沒有做醫美祛疤,手腕若有點什麼特彆的,也見怪不怪。
遲遇看著冉禁在被子之下,艱難地用單手抽開腰間浴袍的腰帶,這個隱秘的舉動反而比明目張膽來得更讓人遐想。
遲遇的腦海裡突然湧進了和冉禁接吻的畫麵,甚至聯係此時此刻所見,還有更深的舉動。
她想緩解她的痛。
耳朵裡傳來一陣耳鳴,遲遇胸口在起伏,留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迅速離開了房間,一路走到後院。
雨已經停了,穿著單薄的衣服站在寒冷的冬夜裡,很快浸入皮膚和骨血的冷意讓遲遇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