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芳搖搖頭,咬著牙胡子沾了酒都粘到一起,捶捶胸口的甲胄,道:“不暢快。”
陳沐深以為然。
馬芳的家人有些死在嘉靖初年蒙古入寇,父母也因戰亂離散,及至俺答入侵,蒙古兵掃了明朝帝陵。是戰爭塑造了他們這代人,南倭北虜,這代人皆有切膚之痛。
讓他們議和,他們不舒服。
陳沐聽著心裡也挺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寬慰馬芳。
“人們都說老夫打仗百戰百勝,其實老夫輸了,勇武可勝一時,可再勇武的人也有暮年,人老了,邊患卻還未平息。”
馬芳說著晃晃飲空的酒壺,無趣地丟到一旁,搖搖頭對陳沐道:“立講武堂吧,老夫沒什麼學問,但還能看明白講武堂的意思。休養生息積蓄國力,守衛邊境乃至勝過北方,老夫這一代,也隻能把重任交給你們了。”
這是最教陳沐詫異的地方,他以為這個時候的功勳武將不會支持講武堂,對文官而言設立講武堂並非壞事,但對既得利益的武官而言,講武堂勢必會影響他們後代的上升空間,卻沒想到馬芳話裡話外,似乎對講武堂比陳沐還看重。
“將軍真認為講武堂是可以擔當重任的嗎?”陳沐飲下一碗酒,這才有些語無倫次道:“晚輩還以為,軍中將門,不會喜歡下級軍官多學東西。”
“放屁!”
馬芳莞爾笑罵一句,十分認真地問道:“不知陳總兵說的是哪個將門,是百戶做了大將軍的俞氏將門、是指揮僉事做大將軍的戚氏將門、是奴隸做大將軍的馬某?還是小旗做大將軍的陳氏啊?”
說著馬芳就樂了,道:“對,你還不是大將軍。”
這些獨領一鎮總兵的大將,都有左右都督官職,也就是古代的大將軍官號,唯獨陳沐沒有,所以他的權柄雖大,但地位較之旁人稍次,這是資曆不足的緣故。
他這是幸進。
“從世襲都指揮僉事到世襲百戶,都是陳總兵說的將門,講武堂教的不就是他們,他們心竅生糞了才不喜歡自己多學東西。”馬芳抬手指左右道:“就那些小子,倘若不是講武堂,求著老夫去教都懶得教!”
馬爺酒量超人,飲下一壺燒酒像沒喝一樣,眼睛發亮舌頭不打結,抬手一拍腦門兒道:“忘了正事,倆事。一個是老夫覺得講武堂還要添個規矩,軍中教習。光教習去教不管用,還要挑有才能的將官特設一營,新老兩期輪換,互相帶著印證。”
“第二個事就是編書太難了,讓老夫帶兵容易,但寫出來就沒那本事了,大同麾下有兩大將之才,駕馭騎兵儘得馬某才乾,把他們調到陳將軍部下,幫將軍編書吧,騎兵的那個叫什麼,教材,陳將軍一並編了吧。”
馬芳說著朝左右招手,自有發辮家丁下馬跑來,就聽馬芳道:“把麻錦、麻貴兄弟倆叫來,讓他們來見見陳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