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去過,不會懂。”
朱曉恩的身形隨馬背顛簸而起伏著,目光逐漸失去焦距,緩緩搖頭大有夏蟲不語冰之感,緩緩道:“這世間有處國度,你去了,在那生息晝夜、哪怕隻在那活一個時辰,往後天南海北你走再遠,一生一世忘不掉。”
“不論身在何處,喧囂回想、落寞亦回想。”
走在前頭的白老虎回了下頭又很快轉過去,同樣笑著微微搖了搖頭,他笑不是因為艾蘭王話裡的意思,而是說話的方式,這樣的說話方式讓聰慧的白馬部小酋長發現一個秘密。
誰都知道艾蘭王在客居大明好幾年,但沒人知道艾蘭王在大明過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至少現在白老虎猜測:艾蘭王在大明那些年可能看過許多書,但沒和多少人說過話。
白老虎一開始被他父親白陶逼著跟那個過去是山東農夫的教書先生學習時也這麼說話,後來等他能正常跟國內移民交流,說話的方式自然就改了。
正常人寫字時才用這種方式組織語言。
當然,讀了一輩子書的老秀才也這樣,他們天資不足,隻能用非凡的用功彌補,也很少跟人說話。
正常人聊天不這樣。
他隨口笑道:“大王,大明就那麼好麼?”
白老虎的話讓馬背上的朱曉恩勒住馬韁怔了片刻,自己也不太確定道:“大明,大明也不都是好的。”
“京師的街道太喧囂擁擠,嗓門大的商販叫賣聲竄進耳朵,小賊偷過本王的錢、商賈騙過本王的本兒、軍漢頗為野蠻、女子也最為勢利。”
“大明女子極美,客居數年不知艾蘭情況,本王也想過另娶一門,誰曾想那麼多年一個婦人都沒搭上。”
“良家女子對我這邊鄙小邦來人避之不及,最可惡的是那倚門賣笑的青樓女子,若是尋常趕考書生,她們枕席相配分文不取還另贈盤纏,輪到本王,就算拿出旁人十倍銀錢,都難找到有願意的。”
“我說了我是皇帝賜姓的朱曉恩,她們還是一直私下裡叫我劉唐。”
“過了好幾年我才偶然知道,原來那是罵我做赤發鬼。”
說到這,朱曉恩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對著白老虎自嘲道:“我要是像你一樣,他們可能就不叫我劉唐,而叫我李逵了。”
眼看著原野沼澤中勞作的人越來越多,朱曉恩笑嗬嗬地止住了話題,道:“有機會你應該去大明看一看,不同人眼中的大明也是不同的,等你去了就知道,你也會像我一樣,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去。”
“大王,陛下可不會封我為白馬王,我一直想去京師看看,但不能是這種偏遠土司之子的身份。”
白老虎的目標非常清晰,他指著周圍人們勞作堆砌起晾曬的泥煤堆,對朱曉恩張卡雙臂,道:“等我決定進京師,我會是亞州最富有的大富翁,白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