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低低呻吟了一聲,將頭仰在枕上,道:“不是我不願納你為妾,實在是大哥他管得太緊。這幾日我天天被你念叨,頭都大了一圈。”
蘭沚聽他雖是說笑的口氣,卻多少含了一絲不耐,情知以孫權的心性,若是一時被催逼得急了,隻怕此事更加不好轉圜,便道:“罷罷,我不念叨你了,全憑你做主便是。”從他懷中支起身來,整了整微亂的鬢發,道:“你想吃什麼?我去廚下知會一聲。”
孫權凝神細思道:“嗯……”嗯了許久也沒嗯出個所以然來。
蘭沚心知他是故意遷延自己,笑著甩手道:“你慢慢想吧,我不管你了!”竟使性子徑自開門走了。孫權這才在她身後笑出聲來。
蘭沚走後,孫權不緊不慢地起身,隨手從妝台上取過一支簪將頭發束起,披著外袍來到外廂主位後坐下。
過不多久,廚下送了飯來,因還未至食時,隻是幾樣糕餅點心和湯粥小菜,孫權道:“謝舒那裡送去了沒有?”
廚下的人昨日才挨了罰,哪敢不儘心竭力侍奉,跪伏在地答道:“回孝廉,已經送去了。”
孫權點頭道:“那便好,你回去知會那班庖廚一聲,今後先整治謝舒的膳食,再做我與袁裳的不遲,休要再怠慢她了。”廚下的人趕忙答應著出去了。
孫權晨起沒有胃口,隻撿溫熱的湯水喝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起身向書格上找書看。正兀自翻弄著,忽見近身侍從穀利進來道:“孝廉,方才孫將軍派人來傳話,說臨時有事請孝廉去將軍府一趟。”
孫權聽得孫策有事傳喚,不敢怠慢,忙讓人取來衣袍換了,從馬廄牽出快馬,帶了侍從向將軍府馳去。
到得將軍府門首已是辰時時分,昨日整陰了一天,今日倒見了亮,隻那日頭慘淡淡的,分外疏離高遠,像是誰冷漠睥睨的眼。
將軍府中已有臣僚往來走動,見了孫權都來問好。孫權一一與他們招呼過了,便帶侍從往將軍府前殿走,還未到地方,卻聽身後有人喚道:“二哥!”
孫權一回頭,隻見身後不遠處一個英挺少年正優哉遊哉地衝自己走過來,正是他的三弟孫翊。孫翊的性情與大哥孫策肖似,英烈好武,最不耐煩穿那束手束腳的長袍冠帶,隻著一身短衣勁裝,襯得猿臂狼腰,肩寬腿長,手裡拎了根象牙柄的馬鞭子,正甩得咻咻作響。
孫權與孫翊自小便不大合得來,孫權的性子不比孫翊鮮明逼人,於騎射武事上也略不及他,孫翊便時常仗著大哥的寵愛,淩駕於孫權之上,絲毫不將他當作兄長看待,兩人見麵便要鬥嘴惹氣的。
孫權乍然見了孫翊,心下便有幾分不悅,還是忍耐著招呼道:“三弟,你怎麼來了?”又道:“把那馬鞭子收了,流裡流氣的成什麼樣子。”
孫翊麵上帶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信手將馬鞭一抖,鞭梢便如靈蛇一般繞上了他的手臂,打在鹿皮護臂上發出刷然脆響。孫翊道:“聽聞大哥喚你有事,我也跟來看看。”
孫權見他將一雙英眉斜挑著,滿麵尋釁的神色,忍著不悅道:“你來得倒快,大哥喚的是我,又沒喚你,這麼上趕著作甚?”
孫翊比孫權小兩歲,身量尚未長足,比孫權矮了大半個頭,氣勢卻是絲毫不弱,半陰不陽地道:“咱家如今坐鎮江東,你我身為孫氏嫡係,理應同為大哥分憂才是,二哥如何將彼此分得這般清楚?”
孫權情知自三年多前孫策立足江東之後,孫氏家業日大,孫翊原本便爭強好勝,從此更卯足了勁與自己較量,非要爭出個高低上下不可,好討孫策的歡喜。
孫權便也懶得與他多言,兩人並肩入了前殿,隻見孫策正在主位後坐著,今日倒戴了冠,束了發,許是待會兒要見客巡軍,收拾得一絲不苟,那一張朗逸秀澈如皓月清輝般的俊麵,也就越發鮮明得令人不敢逼視了。
孫策抬眼見二人進門,招呼道:“權兒,你來了。翊兒如何也來了?”雖見孫翊不請自到,卻也並無嗔怪之意,隻是隨口詢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