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留宿的這三日,一日兩頓飯都是和謝舒一起吃的,因為用度尚未恢複,每頓隻有一條魚、一碗肉、一碗菜和幾道湯飯,謝舒亦是如此,可今日孫權剛走,謝舒的飯菜便又豐盛起來了。謝舒心知事有不對,便也不急著吃飯,隻將碗簋挨個兒打開,看了看裡頭的菜色,問道:“青鉞,這是怎麼回事?今日的飯菜為何與前幾日不同?”
青鉞忙道:“今日多出的幾道菜,是奴用夫人從前省下的體己打點了庖廚才添上的。前幾日孝廉一直留在夫人房裡,若是夫人的菜色與孝廉不同,難免會引起孝廉的注意,因此奴不敢擅自打點廚下,今日孝廉既是不來了,夫人也便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委屈自己?”謝舒輕笑了一聲,執起象牙箸,翻撿著湯中的食材,道:“夫妻本該同甘共苦,我當著孝廉的麵兒嚴守本分,背過身去,卻又大吃大喝,這是身為正室該做的麼?”
青鉞聽她語氣不善,沒敢接話。謝舒筷尖微動,從一碗湯汁濃白的羹湯裡挑出了一整支參,道:“這東西咱們江南沒有,隻上黨和遼東可見,連孫將軍和孝廉都不常吃,我如今用度減半,怎能吃得起?就算還有從前省下的體己,也未免太不像話!”
青鉞垂著頭不敢看她,道:“其實夫人的體己也是有數的,我每頓打點廚下的錢也有限,不知他們為何會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到夫人麵前,許是他們見孝廉如今對夫人敬愛有加,又念著從前曾得罪過夫人,因此想借機向夫人獻媚也未可知。”
謝舒道:“是麼?廚下若有這份心思,也算他們乖覺。”見青鉞暗暗鬆了口氣,便轉了話頭道:“行了,你去收拾收拾吧,待會兒吃過飯,我約了阿香出門逛逛,你跟我同去。”
青鉞答應著,到外廂打點待會兒要穿的衣裳首飾去了。
前幾日謝舒去將軍府時,孫尚香恰好也在吳夫人屋裡,便與謝舒約下待孫策帶兵回來,便一同出門逛逛。本來幾天前就該去的,誰知孫權忽然轉了性,近來一直留在謝舒房裡陪她,謝舒不好撇下孫權,便拖到了今日。
孫尚香是個急性子,謝舒一拖再拖,她本就有幾分不悅,今日更是一大早便來到孝廉府門外等著,謝舒尚未吃完飯,孫尚香便已等不及了,派了個少年打扮的小姑娘進府來催。謝舒隻得匆匆換了一身衣裳,帶著青鉞來到府外見她。
因著天時漸漸暖了,孫尚香又年輕愛俏皮,今日隻穿了身單薄的蔥綠色春衫,襯得她嬌小的身軀愈發玲瓏有致,身後披了方淡青色鬥篷,滿頭及腰的青絲不挽髻、不簪花,隻簡單地束作馬尾。這打扮在漢末三國可謂是獨樹一幟,在現代卻屢見不鮮,謝舒看得眼前一亮。
孫尚香騎了匹高頭大馬,正用手中的鞭子抽打著探出圍牆的樹枝玩,直抽得枝折葉落,殘綠灑了滿地。謝舒笑道:“阿香,你又淘氣!”
孫尚香回頭看見謝舒,這才收了鞭子道:“二嫂,你怎麼這麼慢呀,我都等了你大半個時辰了。”見謝舒穿了身月青繡暗紋曲裾深衣,發間點綴著珠翠,耳上戴著青珊瑚耳璫,便撇嘴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看你打扮得這麼好看,這大半個時辰都花在這上了吧?”
謝舒上了馬車,隔著車窗苦笑道:“什麼叫我們女人,你難道不是女子麼?這身衣裳已是我能找到最不起眼的了,哪裡就好看了?”
孫尚香道:“我是女子不假,可卻與你們不一樣,等我再大些,是要和大哥二哥一樣,上戰場建功立業去的,才不整日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哩。”
謝舒笑道:“好好,你有這誌向最好了,今日咱們去哪兒?”
孫尚香道:“這吳縣城裡我最熟了,二嫂你是會稽人,又才嫁過來沒多久,今日我帶著你逛便是。”
謝舒道:“那便多謝你了。”
孫尚香一笑,清脆道:“走吧!”將馬鞭一揚,已當前衝了出去。
吳縣是江南重鎮,有幾十萬人口,又因孫策駐軍在此,街市繁榮,人馬喧騰。馬車走了約莫一頓飯時候,便在城南停下了。吳縣城裡的四姓豪族大多聚居在此,謝舒下車一看,隻見深宅豪邸一所挨著一所,院牆高聳,簷閣堆疊,街巷中往來的皆是儒生秀士。
若是在現代,這裡就是典型的富人區,就連酒樓店鋪也比彆處不同,想必都是奢侈品店,專坑有錢人的。謝舒如今雖貴為孝廉夫人,但隻是表麵的光鮮,實則手裡沒錢,每月的用度還被孫權扣了一半,這街上的東西她大多看得起買不起。
孫尚香卻興致頗好,拉著謝舒一連逛過幾條街,隻見前頭人馬漸漸疏落,原來是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口。謝舒抬首見額匾上寫著“陸府”兩個篆字,心裡一緊,忽然記起了陸尚的遺孀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