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鳶扶著步練師在主位後坐下,朝歌便命人進屋上菜。謝舒貴為將軍夫人,吃喝都是府裡最好的,送給步練師的湯飯菜式也跟自己的一樣。上菜的侍婢流水似的上前又退下,不多會兒便擺了滿滿一桌,卻還沒有上完,隻得在案幾兩側又加了兩張矮足方桌,才堪堪排布得下。一時隻見珍饈羅列,時鮮滿盤,銅簋漆碗高低錯落,光是大膳就有十幾道,更彆說琳琳總總的湯羹小菜了,屋內飯香飄溢,熱氳升騰。
步練師坐在主位上,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幸好因著麵上的傷有礙觀瞻,蒙了麵紗,才不必在朝歌麵前強撐著笑色。
朝歌親自上前將碗蓋一一揭開,揭到一道鯽魚豆腐羹時,隻見羹湯上灑了吳茱萸和花椒碎,一股辛辣的氣息撲鼻而來,步練師居然有幾分心動,卻死死地忍住了。
朝歌不經意地問道:“聽說步姐姐身邊的人手不夠,前幾日去織室挑了幾個小丫頭回來,怎麼今日沒有見到?”
步練師強笑道:“都是些粗使的丫頭,上不得台麵,被我安頓在後院裡乾活了。”
朝歌道:“原來如此,步姐姐今後若是再缺人使喚,派人知會我們夫人一聲就是,我們夫人自會做主的。”
步練師道:“些須小事,不敢叨擾謝夫人。”
朝歌笑道:“步姐姐客氣了,既是如此,姐姐吃飯吧,我回去了。”
步練師道:“姑娘慢走。”
文鳶出門送走了朝歌一行人,回來隻見步練師還坐在主位上,臉上蒙著的麵紗已被她扯了下來,揪在手裡狠命地揉搓著。文鳶想了想道:“要不,奴伺候夫人吃兩口?少吃一點想來不打緊的。”
步練師將手中揉皺的絹紗一摔,怒道:“謝舒送來的東西我敢吃麼?誰知道她在哪道菜裡下了毒,哪碗湯裡添了藥?想當初她就明目張膽地在我擦臉的藥裡加了紅花和蒲黃,還說孩子和臉,我隻能留一樣。如今我的臉已經毀了,我不能再拿腹中的孩子冒險!”
文鳶道:“夫人懷的是將軍的孩子,謝夫人再大膽,想來也不敢加害將軍的長子,否則將軍會饒了她麼?”
步練師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孩子是我唯一的憑仗,如果沒了,就算能證實是謝舒害的,可謝舒現今正得寵,又是正室,將軍不會把她怎麼樣,頂多不再寵她。可我若沒了孩子,就真真正正什麼都沒了,待謝舒緩過勁來,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把我鏟除,到時就連將軍也不會為我說一句話。”
文鳶黯然道:“若是夫人能見將軍一麵就好了,把謝夫人的所作所為都告訴將軍,不怕將軍不給咱們做主。”
步練師嫌惡道:“見了也沒用,你以為謝舒沒有想到這些麼?她裝模作樣地給我送吃送喝,這樣就算克扣了我的用度彆人也說不出什麼,我卻隻能因此天天忍饑挨餓。我若是去找將軍訴苦,該怎麼說?說我怕她在菜裡下毒所以不敢吃?如此將軍難免會覺得我不識抬舉、我心中有鬼所以看誰都像彆有用心!她謝舒卻能在將軍麵前賺個賢良大度、不計前嫌的好名聲。謝舒這是要我守著金山銀山活活餓死,卻又讓我有口說不出,我從前怎麼沒看出她竟有這手腕!”
步練師越說越氣,抓起眼前的鯽魚豆腐羹“咣”的砸了,不顧滾燙的湯汁濺了一手,又怒道:“還有那些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都是謝舒送來的,我瞧著惡心,都給我扔出去!”
文鳶慌忙攔著她道:“夫人息怒,使不得呀,若是砸了扔了謝夫人的東西,來日傳出去被將軍知道了,咱們該怎麼說呢?”
步練師不聽,將文鳶一推,抓起桌上的銅簋木碗一個接一個地砸,湯菜飯羹濺得四下皆是。一隻木碗被甩到門口,撞在門框上“咚”的一聲脆響,一個人恰好正從門外進來,碗裡滾熱濃濁的湯汁儘數潑灑在了她素白的裙角上。
那人“哎呀”一聲,抬起臉來,隻見容貌姣好,豔媚動人,但目中卻有怒火漸次燃起,那咄咄逼人的鋒芒,看得步練師怔了怔。那人厲聲道:“賤婢,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