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冷笑道:“那又怎地?左右我也不是頭一回抗旨了……”
後頭的話郭照沒再往下聽,她暗歎一聲,順著回廊往回走了。
侍婢阿纓連忙跟上她,她方才雖一直候在殿外,但情知郭照今日是為謝氏進府的事來的,此時又見她神色鬱鬱,似有不愉,便道:“夫人,既是公子不肯聽您的勸,便罷了吧,為了謝氏得罪公子,實在是犯不上,方才奴在殿外聽得您與公子爭執起來,可真是膽戰心驚。咱們公子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從前他也寵過宋氏蘇氏之流,但不過是貪個新鮮,三五日便丟在腦後了,這個謝氏未必不是如此。”
郭照歎了歎,道:“若真這麼簡單,那便好了。”
入夜,謝舒卸了釵環,簡單漱洗過,便上榻安歇了。昨夜她初來乍到,一夜都未曾睡好,今日又提心吊膽了一整天,生怕皇帝派人來抓自己回江東。好在整整一日都平靜無事,隻甄宓派人送了些點心鮮果和家用物什來。謝舒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心神一鬆懈,才覺出自己困頓不堪,再也支撐不住了,因此隻得早早睡下了。
孫慮這時卻還不困,朝歌怕孫慮吵著她,便和奶娘把他抱去了隔壁屋裡,哄他玩耍,侍婢蒲陶在樓下守夜。
夜闌人靜,謝舒很快便睡實了。一覺睡得踏實酣沉,再醒來時,謝舒隻覺渾身僵疼,似是睡了很久,然而朦朦朧朧地看了眼榻邊的漏壺,才不過過了一個多時辰。
謝舒尚自疲憊,仔細聽了聽,隔壁並沒有傳出孫慮的哭聲,便放下心來,複又躺下。
屋裡靜悄悄的,屋角點著熏香,軒窗開著半扇,煦暖的夜風徐徐吹入,撩撥著薄霧流雲般的輕紗床帳,謝舒正在半夢半醒之間,忽聽屋裡的紙門響了一聲。
她驀地驚醒了,起身一看,原是曹丕正開門進來,朝歌跟在他身後,揚聲道:“夫人,子桓公子來了!”
曹丕略有些不悅,嗔怪道:“你這丫頭,讓你不必通報,你非要出聲,看把你們夫人都吵醒了。”
朝歌本是故意的,她吐了吐舌頭,趁他不注意,從他身後向謝舒遞了個不安的眼色,掩上門出去了。
曹丕走到榻邊坐下,他今日穿了身紫綢紋緣的便袍,沒戴冠,在烏黑的發髻上簪了一根赤金雲頭簪。謝舒在倉促之間,也來不及穿衣,隻得披了件外袍,挪過一隻軟枕靠著,與曹丕說話,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曹丕道:“我來看看你,如今有你在府裡,我怎麼舍得去旁人屋裡?”
榻邊燃著兩盞紫銅鶴首燈,燈火下,他的眸光柔軟溫存,像暖陽下的兩汪春水,明黃的燈焰微微顫動,在他清俊無瑕的麵上映出曖昧的桃花色。謝舒原本還有幾分困意,這下卻清醒了,她心知不好,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想儘量離曹丕遠一點。
曹丕卻不依不饒地挨近了她,道:“今天白天,宮裡派人來找你了。”
謝舒的一顆心不禁提了起來,道:“那你是怎麼對他們說的?”
曹丕道:“我自然是不肯放人,宮裡派來的人遠沒有我的兵多,沒奈何,隻得回去了。”
謝舒鬆了口氣。曹丕越發湊近了她,道:“今日若非是我保你,你此刻隻怕已被押上了回江東的船,與大聖母子分離了。我為了你不惜違抗聖旨,你打算怎麼謝我?”
他的臉近在咫尺,說著話,目光緩緩下移至謝舒的嘴唇,停留片刻,又抬眼對上謝舒的目光。謝舒的臉不受控製地紅了,她垂下眼簾避開曹丕火熱的目光,道:“你想讓我怎麼謝你?”
兩人此時幾乎呼吸相聞,曹丕輕笑了一聲,熱息噴在謝舒的唇上,低低道:“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要你陪我一夜,不然明日我就把你丟出府去,讓他們送你回江東。”
謝舒忽然有些氣,她很想一把推開他,這就自行出府去,再不求他庇護,可想到孫慮,卻隻能生生地忍住了,沒出息地一動不動。
曹丕好看的薄唇漸漸扯起得意的弧度,玉白的皓齒微露,謝舒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親過來。這時,隔壁的孫慮突然尖聲哭起來,謝舒一驚,如遇大赦,忙推開壓在身前的曹丕道:“大聖哭了!”連滾帶爬地下了榻,拉開門出去了。
曹丕便也慢悠悠地起身,跟到門口一看,隻見謝舒正驚魂未定地從朝歌懷中接過哭鬨的孫慮。
曹丕好整以暇地倚住門框,笑謔道:“這又是何必呢,快看看孩子掐青了沒有?”
原來方才朝歌見曹丕深夜來訪,又久久不從房中出來,生怕他輕薄了謝舒,隻得忍痛掐哭了乖巧的孫慮,好讓謝舒找借口逃脫。朝歌被曹丕堪破心思,隻得訕訕地往謝舒身後站了站。
曹丕踱到謝舒身邊,道:“方才我逗你呢,我若真有心要你,你能這麼輕易就出來?”他俯身在謝舒耳邊,語不傳六耳道:“隻陪我一夜哪夠,我要你一輩子都陪著我。”
謝舒霍然抬頭,粉麵暈紅,又羞又怒,曹丕得意地睥睨著她,旋即笑著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