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以目光止住了他的話頭,低聲道:“咱們院裡有個叫吾遺的侍衛,是我的人,到時我會在曹丕身邊替他謀個差事,張公配好了藥,交給他就是,他自會轉交給我。”
張紘心下明了,道:“屬下知道,夫人此去猶入虎穴龍潭,千萬保重。”
謝舒淡淡一笑,道:“請張公放心。”
這當口,隻聽一陣腳步聲漸近,曹丕在外揚聲喚道:“舒兒,你怎麼還不出來?莫要誤了吉時。”
謝舒應道:“就來了。”斂去眸中的決絕之色,綻出明豔動人的笑靨,轉身迎了出去。
出了門,隻見曹丕正站在門口,穿了身玄地朱紅紋的吉服,長身玉立,正與自己相配。謝舒意料之外,笑道:“你怎麼穿戴得這般鄭重?我不過是個側室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娶妻哩。”
曹丕低頭打量著她,她華服盛妝,明眸撲閃,朱唇輕啟,一改往日的清秀素淨,像是一枝盛放的芍藥花。曹丕心中喜歡,柔聲道:“雖是側室,我也不想委屈了你,這也是夫人的意思,你不必擔心對她有所僭越。”
他今日沒有束冠,長發披散,說話間一陣微風拂過,略略撩起他額前散落的發絲。謝舒離得近,見他的額角處似是有道暗紅的傷口,便伸手撩起他的頭發細看,問道:“這是怎麼弄的?”
曹丕撥開她的手,重又拂落了頭發,擋住了傷痕,赧然道:“前些天被父親拿墨硯砸了一下,還沒好利索哩,隻好用頭發遮遮醜。”
謝舒愧道:“都怨我,聽說你為了娶我,寧可不要曹氏的家業,是麼?”
曹丕笑了笑,笑色裡摻了幾分不得誌的淡然,道:“若非如此,父親也不會輕易鬆口,不過這樣也好,他早就瞧我不順眼了,如今正好遂了他的意。一份家業罷了,算不得什麼,若能換得你長長久久地陪在我身邊,也值了。”
謝舒心中感動,勸慰道:“你畢竟是曹司空的長子,司空如此,不過是一時生氣罷了,作不得真的。今後你隻消恪守本分,儘心公事,我也老老實實的,司空那般海量,遲早會寬宥咱們的。”
曹丕笑笑,道:“但願如此吧,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謝舒應了,曹丕引著她出了府,一輛兩馬並駕的馬車正等在門口。謝舒正要扶著曹丕的手上車,忽然瞥見對街的院牆下站著個人,看著有些眼熟。
謝舒的腳步一頓,曹丕有所察覺,問道:“舒兒,怎麼了?”
謝舒道:“那不是郭祭酒麼?”
曹丕聞言看去,隻見對街的牆根下果然站著郭嘉,見他矚目,向他微微頜首示意,卻並沒有過來的意思。
謝舒便撒開曹丕的手下了馬車,道:“我去去就來。”
謝舒穿過街道,來到郭嘉身邊,笑道:“祭酒大人是來向妾身賀喜的麼?為何不過去說話?子桓公子也在呢。”
此時天色向晚,鄰家高聳的院牆在街道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郭嘉站在暗影裡,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是一雙眼睛亮得嚇人。他靜靜地打量著謝舒,半晌才道:“我不是來向你賀喜的,我有句話想問你,那日在大理寺的地牢裡,你分明說過不願嫁給曹丕,為何如今卻出爾反爾了?”
謝舒笑道:“自然是被子桓公子打動了,他為了我不惜帶兵忤逆曹司空,更不惜放棄偌大的家業,我若仍舊不為所動,豈非是鐵石心腸麼?”
郭嘉似是不信,緊緊地盯著她,謝舒毫不畏怯地迎上他的目光,此時她若是有半點心虛,必被堪破無疑。
兩人對視了片刻,郭嘉才轉開了目光,淡淡道:“你最好老實點。”
謝舒心裡一緊,麵上卻是雲淡風輕,道:“祭酒說得是,妾身今後一定謹守本分,以侍奉公子為務。吉時已到,妾身這便告辭了。”盈盈施了一禮,回到了曹丕的身邊。
曹丕忍不住問道:“你們方才說什麼了?”
謝舒道:“相識一場,祭酒來向我道個彆。”
曹丕笑道:“你們的交情倒好。”
兩人上了馬車坐定,曹丕便吩咐車夫掌車。謝舒裝作不經意地撩開車簾,隻見郭嘉仍站在原處,定定地看著她,隨著馬車的行進,很快便被拋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