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氣得道:“好好,你神通廣大,我不敢管你,可你彈劾崔琰之前,能不能知會我一聲?你明知崔琰是子建的嶽丈,我這才剛與子建和好,你就鬨這麼一出,讓子建怎麼想?”
陳群不解道:“既然都和好了,五官將還怕什麼?這是我和崔琰之間的事,與五官將和子建公子無乾。”
曹丕嫌他冥頑不靈,道:“你說得輕巧!我知道你立身嚴正,不屑參與黨爭,但在外人看來,你與我走得近,就是我的黨從,你如此針對崔琰,倒好像是我授意的似的!”
陳群蹙眉道:“那你還敢來禦史台,不怕被人議論?”
曹丕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他道:“你……”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來。陳群卻打開一道竹簡,心無旁騖地看了起來。
曹丕恨得咬牙切齒,滿腹火氣無從發泄,一腳踹翻了地邊的一個火盆,甩袖出門去了。
這日晚些時候,崔莘也回了趟娘家,一見崔琰便道:“叔父,聽說陳群在朝會上彈劾您了?”
崔琰正坐在案幾後練字,聞言停了筆道:“在朝中為官,遭人彈劾是難免的,沒什麼大不了。”
崔莘道:“可陳群是曹丕的人,他與子建素來不睦,定是他授意的!”
崔琰道:“你多慮了,陳群雖愛多管閒事,但不失為君子,他未必肯聽曹丕的。再說我的確給丁儀寫過信,也怨不得陳群彈劾我。”
崔莘不甘心地道:“叔父,您也太大度了,彆人都打到您的門前來了,您還忍氣吞聲,有您這麼個嶽丈,怪不得子建會挨欺負!”
崔琰聽她話裡有話,狐疑地擱下筆道:“子建怎麼了?”
崔莘道:“初三那日,張遼將軍率兵回朝,大司空命子建和曹丕出城犒軍。誰知前一天半夜,曹丕卻故意找上門來拉著子建喝酒,把子建灌得酩酊大醉,次日犒軍便去遲了,惹得司空大為光火。他嫉妒子建受寵,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子建,叔父身為嶽丈,就不能幫自家的女婿一把麼?”
崔琰歎道:“五官將如此,的確有失風度,但他畢竟是司空的長子,承襲爵位乃是順理成章的,子建再得寵,也不能越過他去。我若是幫了子建,豈不是置禮法倫常於不顧麼?再說我看子建也並沒有想承襲爵位的意思,倒是你,一個勁兒地替他著什麼急?”
崔莘氣不打一處來:“那是不是子建親自來求您,您就肯幫他了?”
崔琰還未開口,隻見一個二門外伺候的小廝忽然推門進來,通報道:“大人,子建公子來了!”曹植旋即趔趄著闖了進來。
崔琰蹙眉道:“怎麼?還真被莘兒給說中了不成?”
曹植失魂落魄的,壓根沒聽見他說了什麼,顫巍巍走到他跟前,泫然道:“叔父,正禮死了。”
崔琰吃了一驚,失聲道:“什麼?”
曹植落淚道:“剛從弘農傳來的消息,正禮在城郊的驛站歇宿時,被流寇劫殺了,隨身的財物都被洗劫一空——”他哽咽著哭出聲來:“咱們再也見不到正禮了!”
崔琰向後軟癱在背靠上,半晌回不過神來,原以為不過是此去經年,卻不想竟是永訣,想起這些年來的師生情誼,不禁老淚縱橫。
崔莘最先回過神來,憤恨道:“什麼劫殺,不過是托辭罷了!我看就是陳群指使人乾的,不然叔父寫給丁儀的信怎會在他的手裡?”
曹植被她一語點醒了,崔琰也漸漸地回過味來。崔莘道:“叔父,丁儀可是您的得意門生,這回您不會再袖手旁觀了吧?”
傍晚,長秋宮華燈初上,皇帝劉協遲遲不肯進殿,獨自站在殿外的台階上眺望著遠方。
一場秋雨將至,寒風刮得簷下的燈籠搖曳不定,在廊下投下狂亂的光影。伏壽見劉協穿得單薄,恐他凍著,著人取來一襲薄貂裘,出門為他披上,輕聲道:“陛下瞧什麼呢?這麼出神。”
劉協沒說話,伏壽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暮色下的宮殿如峰巒起伏,一眼望不到儘頭,遠處黑雲滾滾,如濁浪翻湧,間或電光一閃,亮徹雲霄,驚得人心頭亂跳。
劉協喃喃道:“要變天了。”
他的一雙眸子在陰晦的天光下亮得驚人,伏壽心下明了,淡淡附和道:“是啊,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