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平轉開眼,哼了一聲。
同為五官將文學的應瑒素來與徐幹親善,嘲戲他道:“先生可不是什麼人都相的,你就是願意,也得問問先生肯不肯哩。”又向朱建平恭敬道:“先生看看今日在座的諸位,有沒有值得一相的?”
朱建平喝了口酒,慢慢地掃視席間,在座的都噤若寒蟬,生怕被他看出命中的災殃來。朱建平始終一言未發,直到看到司馬懿時,才略頓了一頓,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卻也沒說什麼,又去看主位上的曹丕。
曹丕素來是不大信這些的,倒也不在意,笑問:“先生有何見教?”
朱建平這才開了金口,道:“看將軍的麵相,當壽至八十,但四十歲時恐有小恙,將軍若是挺得過去,則福祚綿長,若是挺不過去……”撫著頷下灰白參半的清須,搖搖頭,不說話了。
曹丕愣了愣,徐幹笑道:“五官將福壽天佑,當然挺得過去,何況先生既然能算出五官將命中的這道坎,自然也有化解之法,是麼?”看著身邊的朱建平。
誰知朱建平卻似沒聽見一般,愕然看著門外,像是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徐幹見他神色有異,喚道:“先生?”
朱建平霍地站起身來,跨過跟前的案幾,朝門外跑去,衣袂帶得幾上的樽杯碗碟嘩啦啦一陣亂響,出門時也沒留神腳下,竟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眾人都不知他忽然之間是怎麼了,在席間麵麵相覷。徐幹起身跟了出去,曹丕隨後也跟了出來,隻見朱建平指著天上,形同瘋魔,向徐幹和曹丕嚷道:“看見了麼!看見了麼!三道長虹貫日!這等奇景,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
徐幹仰頭望去,隻見青天朗日,不過是尋常的秋日天空罷了,不由得狐疑道:“哪有什麼三道長虹?”
朱建平看看他,又看看曹丕,見他也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氣得頓足道:“肉眼凡胎,豈能窺得天機!這分明是三道帝王之氣!這附近正有三位帝王駕臨!”
他跑下台階,指著長虹拔地而起的方向,急切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曹丕跟過去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道:“是府裡的正院。”
朱建平道:“現在有什麼人在那裡?”
曹丕想了想:“不過是幾位夫人和孩子們罷了……”
朱建平不等他說完,就拔腿往正院跑,曹丕急得道:“先生,後院裡都是內眷,您可進不得呀!”卻哪裡攔得住,隻得跟在他後頭。在場圍觀的賓客們見狀,也都跟著曹丕,想看個究竟。
這時正院裡,幾個孩子正為了分派西天取經的角色而吵得不可開交。這群孩子裡數曹睿最長,又霸道慣了,便喝止了他們,說一不二地道:“我是老大,我當唐三藏!孫慮,你叫大聖,你就當孫悟空!”
孫慮對他的安排甚是滿意,點了點頭,站到曹睿身邊去了。曹睿又頤指氣使地道:“阿鬥,你最胖,又愛吃,你當豬八戒!”
阿鬥啃著手裡的酥餅,點點頭--隻要有吃的,他當誰都行。
曹睿又道:“司馬師,你悶悶的,不愛說話,當沙師弟最合適了。司馬昭,你是白龍馬。你快點跪下,我要騎你!”
司馬昭吸了吸鼻子,倔強地道:“我不跪!憑什麼讓我當馬?”
曹睿見他小小的一團,壓根不放在眼裡,睥睨著他道:“誰讓你姓司馬,你就得當馬!”
司馬昭很不滿意,偏不跪下,曹睿卻偏要逼他跪,一來二去,終於把司馬昭惹急了,一頭衝他撞了過去。
曹睿沒有防備,竟被他撞了個趔趄,也生氣了,一把將司馬昭推倒在地。司馬昭小小的年紀,卻不哭不鬨,站起來卯足了勁,又撲過去抓打曹睿。
司馬懿放心不下,跟著曹丕進來時恰好看見,忙上前抱走了司馬昭。司馬昭被他扛在肩上,還奶聲奶氣地叫囂道:“曹睿,你給我等著!我跟你沒完!”
司馬懿嗬斥道:“你還不老實!”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幾巴掌,司馬昭委屈地放聲大哭起來。
這廂亂成一團,那廂朱建平已拉過曹睿和劉禪,挨個兒看了看,咋舌道:“好!好啊!”又看了司馬師,讚歎道:“這也是個位至卿相的,不簡單!”
看到孫慮,朱建平眼睛一亮,卻沉默了。謝舒不認得他,還在一旁埋怨孫慮:“瞧你乾的好事,偏要玩什麼西天取經,打起來了吧?淨給我添亂。”孫慮噘著嘴聽她數落。
朱建平抬頭看看謝舒,問道:“這位小公子是夫人與五官將所出麼?”
謝舒怔了怔,道:“不是,是我與江東孫權所出,原是來朝為質的,現在算是五官將的養子。”
朱建平自言自語地道:“怪不得,怪不得,孫權割據一方,的確有稱帝的資本。”
謝舒聽了眼皮一跳,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朱建平趁著無人注意,將她拉到一旁,低聲道:“我觀令公子有帝王之相,隻恐壽數難繼,十九歲上有一劫,若能平安渡過,則日後必登至尊之位,貴不可言。若是不能--”朱建平頓了頓,看了謝舒一眼:“則令公子活不過弱冠之年。”
謝舒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本不願相信,但曆史上的孫慮的確如此,他聰明早慧,博學多才,是孫權最為溺愛的兒子,卻不及弱冠便早早殤逝了,令孫權為之流涕終日,食不下咽。自打兒子降生的那日起,這便一直是謝舒心頭的隱憂,她實在不敢想,若是那一天真的來了,自己會怎樣?
謝舒忙追問道:“先生可有化解之法麼?”
朱建平搖搖頭:“壽數天定,非人力可改。”
謝舒心裡一沉,隻得道:“我明白了,多謝先生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