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崔莘去司空府向卞夫人定省,順路去見了環夫人。環夫人請她進屋,命人上了茶水,陪著她說了會兒家常話,見她無精打采的,不同往日,便問:“你有心事麼?”
崔莘驀地紅了眼眶,環夫人見她如此,心裡明白了十分,關切道:“是不是子建又欺負你了?”
崔莘被她道中心思,忍不住傾訴道:“可不是麼!昨天後晌,子建一回府就進了書房,我怕他餓著,去給他送飯,卻撞見他背著我看謝氏從前送給他的詩箋。我氣不過搶過來撕了,他就衝我發火,還離家出走,一夜未歸。”說著,委屈地落下淚來。
環夫人忙把自己的絹子遞過去,嘖舌道:“子建平時瞧著溫潤儒雅,文文弱弱的,沒成想竟會乾出這樣的事來。”
崔莘拭著淚哽咽道:“後來我問了跟著他的侍從,才知道他回府之前還去曹丕的府上見過謝氏!曹丕才剛走他就耐不住了,他從沒有一刻忘了那個姓謝的!”
環夫人歎道:“男人啊,都這樣,子建還算是好的,隻守著你一個,不曾納妾,不像大司空姬妾成群,我自打跟了他,哪一日不煎熬?你比我強多了,你就聽我一句勸,能忍則忍吧。”
崔莘道:“可我看你分明最受司空寵愛,不像我,守著子建的人,卻守不住他的心,與守活寡何異?我倒是很羨慕你哩。”
環夫人自嘲地“嗨”了一聲,道:“我有什麼可羨慕的?隻是人前光鮮罷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司空早就嫌我人老珠黃,不大到我這裡來了,前些日子納了個姓陳的舞姬,才十六歲,當我的女兒還嫌小哩。陳氏也爭氣,給司空生了個兒子,至今已半歲多了,司空老來得子,愛他愛得跟自個兒的眼珠子似的。現如今司空跟前最得寵的就是她們母子了,我可比不了。”
崔莘感同身受,嫌惡道:“小賤人!彆看她現在得意,總有她失寵的一日!”
環夫人卻是風輕雲淡的,道:“你也不必安慰我了,我早就看開了。你也看開些吧,這就是咱們女人的命。”
崔莘不甘心地道:“可子建若想納旁人也罷了,隻不能是這個謝氏!以他對她的情意,若是來日承襲了爵位,必會想方設法地占有她,到時候我還不得給她讓位?”
環夫人想了想,道:“你若實在容不下她,倒不如趁現下除了她。司空出征在外,城裡兵荒馬亂的,死個把人也算常事。而且聽說她失寵了,今時不同往日,即便曹丕回來後發覺她死了,也不見得會如何追究。”
崔莘聽得豁然開朗,道:“你說得是,我怎就沒想到呢!”
環夫人忙撇清道:“我隻是隨口說說罷了,你可彆當真。”
崔莘笑道:“我不會當真的,你放心。”眼底卻隱隱有寒光閃過。
又坐了一會兒,崔莘許是急著要回去對付謝氏,迫不及待地告辭了。環夫人搖搖頭,麵露不屑之色,也起身道:“去把我的外裳拿來。”
周氏讓侍婢進內取了件厚實的大氅來,親手伺候環夫人穿上,道:“夫人要出門?”
環夫人隨手理著領口,懶洋洋地道:“方才說起陳氏,我才想起來,已好幾日沒去看她了,如今她是司空眼前的紅人,總得敷衍一下。”說罷,接過侍婢遞來的暖手爐,道:“走吧。”
環夫人前腳剛出院門,伐檀後腳便進了曹衝的書房,曹衝正獨自坐在書案後溫書,見了他道:“母親出去了?”
伐檀點點頭:“公子快跟我來,咱們得趕在夫人之前回來。”
曹衝一躍而起,連衣裳也顧不得披一件,便隨伐檀出了屋。兩人一路鬼鬼祟祟地避著人,從平時運送炭火夜香的小門出去,繞路去了卞夫人的後院。
來到院牆下,伐檀麻溜兒地蹲下,曹衝踩著他的肩攀上牆頭,向院內一張,見偏廂的廊下立著甄晗的侍婢添香,便衝她丟了一塊小石頭。
石子打在廊柱上,“咚”的一響,唬了添香一跳。添香來到院中左右張望了一番,瞧見了牆頭上的曹衝,便回屋告訴了甄晗。
片刻,甄晗從屋裡出來,趁著後院裡沒人,悄悄打開後門,放了曹衝進來,笑道:“你怎麼又來了。”
曹衝也笑,從懷中小心地掏出一個紙包,遞給她道:“給你的。”
甄晗好奇地接過,一邊打開邊問:“這是什麼?”
曹衝道:“梅子酥,我上回來見你時,你不是說想吃來著?”
甄晗沒料到他竟如此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又驚又喜:“你是怎麼買到的?聽說大司空出征之後,城裡管得很嚴,市集都不開張了。”
曹衝摸摸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趕在父親出征之前托人在街上買的,原想早點送給你,無奈母親看得緊,直到今天才得空出來見你。”
甄晗失笑道:“你該聽你娘的話才是,下次不許這樣了。”拈了一塊點心放進口中,又把紙包遞給曹衝:“你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