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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有個謝夫人 孰若孤 6565 字 10個月前

八月初十,經過兩個日夜的酣戰,曹軍大獲全勝,斬首蹋頓、樓班,平複遼東,自柳州還。

八月十三,曹操先於大部隊返抵許都,得知郭嘉的死訊,悲痛欲絕,親臨祭酒府哭祭。

同一天,曹丕也從遼東返都,一回府便去了正院。

甄宓得了消息,將內外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去,獨自在屋裡等他。曹丕進了屋,見四下收拾得一塵不染,以至於顯得空曠而缺乏人氣。甄宓端坐在屋子當中,穿了身素白無紋的深衣,披散著頭發,不塗脂粉,不戴釵環,就像他當年在袁府初次見到她時那樣。

曹丕恍了恍神,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在她對麵坐下,隔了一會兒,才道:“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甄宓始終垂眸不語。曹丕等了一會兒,隻覺心頭火起,冷笑道:“夫人無話可說,我卻從遼東帶了樣好東西給夫人呢。”揚聲道:“吾遺,拿進來!”

吾遺捧著一隻四四方方的紅木漆盒走進來,端正地擺在了甄宓的麵前。甄宓目不斜視。曹丕笑了:“夫人不打開看看麼?”

甄宓已隱約猜到盒子裡裝的是什麼了,忍不住紅了眼眶,死死地咬住嘴唇。

曹丕心中痛快極了,吩咐吾遺:“打開讓夫人看看。”

吾遺應諾揭開了盒蓋,甄宓終於忍不住側目看去,正好與盒中的人頭四目相對——那張昔日裡俊朗英秀的臉龐,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裡的臉,此刻卻遍布血汙,死不瞑目!甄宓肝膽俱裂,尖叫著撲倒在盒子上,痛哭失聲。

曹丕坐在一旁冷眼看著,過了許久,外頭的天色暗了,甄宓才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她慢慢地直起身來,從盒中捧出袁熙的頭顱,小心地撥開他臉上的亂發,用袖襟一點點地拭去他麵上的血汙。

曹丕才道:“你心疼麼?如果那天夜裡反軍進了府,如今裝在盒子裡的就是我的頭顱了,你也會這樣心疼麼?”他說著,也紅了眼眶,搖頭道:“我以為我寵著你、疼著你,你就會慢慢地愛上我,是我想錯了,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甄宓抱著袁熙的頭顱,癡癡怔怔地道:“寵著我?疼著我?自從郭氏小產,這是你頭一回來見我吧?”

曹丕怔了怔,甄宓蒼白地一笑:“我不怪你。”她低下頭打量著懷中的袁熙,輕聲道:“錯的是我,原是我配不上你。”

曹丕的心疼得無以複加,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站起來,從腰間解下佩劍丟在地下:“我留得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你若願意,就隨他去吧。”說罷,出門不顧,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屋裡,甄宓撿起佩劍橫在頸間,望著窗外沉落的夕陽,喃喃道:“袁郎,宓兒來陪你了。”

許都之亂使得曹操雷霆震怒,郭嘉出殯之後,便以謀刺軍師之罪,廢黜了曹植的嫡妻崔氏,又以起兵謀反、殘害貴人之罪,鴆殺了伏壽和她所生的兩個皇子、誅伏氏滿門,並另立貴人曹憲為皇後。一時之間,皇城內外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這晚,陳氏正在側院裡陪環夫人說話,她的侍婢忽然進來了,陳氏道:“不是讓你在屋裡看著良兒麼,怎麼過來了?”

侍婢道:“方才前廳的人來傳話,說大司空回府了,待會兒要去您房裡,請您提前回去預備著。”

陳氏不料如此,遲疑道:“大司空出征回來還是頭回來家過夜,他不是該去看卞夫人麼?”

環夫人在旁嗑著葵瓜子,插嘴道:“她的兒子惹出了那麼大的禍事,司空遷怒她還來不及哩,怎會去看她?”

陳氏有些過意不去,道:“那也該先來看望側夫人才是,妾身地位低微,怎麼著也輪不到妾身。”

環夫人笑道:“我人老珠黃,哪及你年輕水靈,能讓司空魂牽夢繞?況且他來了我也不敢留,他如今的脾氣大得嚇人,也唯有你能安撫他了,我們全府上下可就全指望你了。”

陳氏赧然道:“側夫人可彆取笑妾身了。”便彆過環夫人,回到自己屋裡,指使著侍婢丫頭燒水烹茶,熏香枕被。

起更時分,曹操來了。近一個月不見,他蒼老了許多,胡子越發斑白了,滿麵征戰的風塵尚未褪儘。陳氏見他皺著眉頭,麵色不善,想起城裡近來的變故,也不免覺得害怕,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曹操似是疲累極了,脫了外衣,便躺下了。陳氏端了熱水來給他洗腳,他也沒從榻上起來,隻把兩條腿伸到了榻邊。過了一會兒,忽然啞聲道:“良兒呢?”

陳氏正替他捏著小腿,聞言道:“讓奶娘帶著呢,知道司空心煩,怕吵了您。”

曹操費力地坐起來道:“不打緊,孩子再吵也不怕,把他抱來我看看,我都一個月沒見著他了,怪想他的。”說著話,自己從木托盤裡拿起乾巾擦腳。

陳氏便吩咐侍婢去了,過了片刻,奶娘抱了曹良進來,把他交到曹操懷裡,便退下了。曹操抱著小兒子,臉上才有了笑色,使勁掂了掂他,道:“臭小子,都這麼沉了,阿父都快抱不動你了。”

曹良仰起臉看著他,似是在醞釀著什麼。曹操也低頭看他,虎了臉道:“你想作甚?”

曹良眨巴眨巴眼睛,憋出了兩個字:“阿翁!”

曹操怔了怔,喜道:“他會說話了?”又哄曹良:“良兒,你再說一次!”

曹良不負所望,又叫道:“阿翁!”口齒清楚,聲線奶奶糯糯的,好聽極了。

陳氏在旁替他捏著肩,柔聲道:“司空不在時,妾身教他的,是隴西話。”

曹操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攬過陳氏,寵溺地道:“還是你乖巧,這些天來,這是唯一能讓我高興的事了。”

封後這日,前朝的官道上百官林立,儀仗威嚴。曹憲身著皇後冕服,走上殿前的漢白玉台階,向劉協施禮道:“新後曹氏,拜見陛下。”

劉協呆呆地望著遠方,好似一具沒有悲喜的傀儡,額前垂下的九道玉珠冕旒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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