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憲直起身來,與他並肩而立,接受階下群臣的朝拜。在山呼海嘯般的朝賀聲中,她轉過頭,在他耳邊輕聲道:“往後這深宮裡,就隻有臣妾陪著陛下了。”
劉協的瞳仁一動,轉過臉來看著她,然而華美的鳳冠之下,卻已不是伏壽的臉。
淚水奪眶而出,劉協卻反倒笑了起來,越來越癲狂,形同瘋魔。曹憲冷冷地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
甄宓死後,郭照被立為正室,很快就搬進了正院裡。李殷一如既往地殷勤,頭一個前去拜賀,一進屋便行下大禮,恭聲道:“夫人玉願得遂,妾身不勝欣喜,願夫人與公子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郭照吩咐她起身,笑吟吟地道:“借你吉言了。我剛搬過來,屋裡亂糟糟的,都沒處讓你坐,你可不要怪我才是。”
李殷道:“哪裡,妾身站會兒就走,不敢叨擾夫人太久。”
這時,侍婢阿絡進來道:“夫人,請問曹睿和曹慧二位小主如何安頓?”
郭照臉上的笑色一僵,嫌惡道:“挪出去,彆讓他們在我跟前礙眼。”
阿絡諾諾地又道:“敢問夫人……挪到何處去?”
郭照秀眉一蹙,動了氣,尖聲道:“哪裡離正院遠就挪到哪裡去,都挪出府去才好哩!”
阿絡道:“那二位小主的用度還跟從前一樣麼?”
郭照沒好氣地道:“減半!丁點大的孩子,能吃得了多少?”
阿絡麵露為難之色,謹慎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李殷,忍不住道:“夫人,您剛當了正室,就如此對待前妻留下的孩子,恐怕會惹人非議。”
郭照冷笑了一聲,道:“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我了?他們的娘害死了我的孩子,還想讓我對他們多好?我還肯養著他們,不讓他們餓死,就已是仁至義儘了!”
阿絡沒話說,隻得訕訕地退了出去。
郭照這才緩了口氣,向李殷道:“讓你見笑了。你放心,我會對阿禮好的,誰是朋友,誰是仇人,我拎得清。”
李殷道:“妾身自然放心。”
郭照又道:“你好些日子沒來看阿禮了,他現下就住在後院,你去陪他玩會兒吧。”
李殷卻道:“不了,阿禮如今大了,已經記事了,妾身隻有不再見他,夫人才能把他安安穩穩地養在身邊。夫人往後也彆再在他跟前提起妾身,唯有如此,他才能忘記妾身,隻認夫人這位嫡母。”
郭照點點頭,感念地道:“多謝你替我著想。”
李殷謙謹道:“這是妾身該做的。”又閒話了幾句,便退出了內室。
出了正院,李殷麵上柔和的笑色才逐漸褪去,愁雲重又籠罩了她豔冶的眉眼。劉協敗了,她成了漢室唯一的希望,她一定要笑到最後。
這天傍晚,謝舒和孫慮正在屋裡吃飯。孫慮一邊吃,一邊打量著謝舒的臉色,忍不住問道:“娘,最近是不是出事了?府裡的家塾都好些日子沒開課了,聽說曹睿哥哥的娘也去世了,是不是真的?”
謝舒心裡一沉,頓覺食不下咽,放下筷子道:“是出了點事,不過說來話長。你乖乖地呆在屋裡就是,若是還想念書,就翻翻以前的功課,若是不想讀書了,玩幾天也不打緊的。”
孫慮想了想,道:“我想念書。”
謝舒聽了,不覺微微一笑。
這時,外頭隱約傳來一點響動,好像是有人在喊“大聖”。孫慮像一頭小鹿一樣豎起耳朵聽了聽,起身跑了出去。
謝舒不放心,跟到廊下,見孫慮正費力地拉開院門,衝外頭道:“快進來!”隨即兩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外鑽了進來。
謝舒走過去一看,竟是曹睿拉著曹慧,便道:“睿兒,你怎麼來了?”
曹睿一見她就哭了:“謝夫人,我娘死了,我沒有娘了!”曹慧見哥哥哭了,也跟著嚶嚶地哭了。
謝舒心如刀絞,忙把兩個孩子攬進了懷裡。曹睿緊緊地抱著她,哭著道:“郭夫人把我和妹妹從正院裡趕了出來,讓我們住在破屋子裡,還不給我們飯吃,阿父也不管我們!謝夫人,我很害怕!”
謝舒不知該怎麼安撫他,隻得關切道:“你們還沒吃飯麼?”
曹睿抽泣著點了點頭,謝舒拉起他的手:“先跟我進屋,吃了飯再說。”
吃過飯天已黑透了,曹睿和曹慧就像兩隻失去了翼護的雛鳥,稍有風吹草動便心驚膽戰,生怕郭照派人來抓他們回去。謝舒給他們換了身乾淨衣裳,哄他們睡下了。
曹睿在睡夢中仍不安地皺著眉,緊緊地摟著幼小的曹慧,他仿佛在一夕之間變了樣,再不是當初那個趾高氣昂的小霸王了。
謝舒替他掩緊了被角,輕聲歎道:“可憐的孩子,我如今自身難保,又能護你到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