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蠶道:“見了,一切都好。隻是……妾身有句話不得不提點夫人。”
謝舒詫異地看了看她,道:“你說,對著我何必吞吞吐吐的?”
趙蠶道:“潘濬在追隨劉備之前,曾是劉表的幕僚,在荊州一帶極有聲望,諸葛軍師當初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才勸劉備將他納入麾下。油江大帥句棧與他也有舊交。”
謝舒聽至此處,不由得停了手,凝眉道:“當真麼?”
趙蠶點點頭,情知謝舒一點即透,無需再多言:“妾身跟隨劉備在荊州呆了八年,他這個時候派潘濬來,不能不防。”
謝舒道:“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在暗中盯著潘濬。”
趙蠶又道:“不過也可能是妾身多慮了,但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
謝舒道:“你如此知無不言,真教我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趙蠶微微一笑:“夫人何必客氣?亂世中女子存身不易,更何況是夫人這般敢與男人爭高下的,妾身自問做不到,卻希望夫人做得到,也好為天下的女子做個表率。”
謝舒由衷地道:“多謝你,有你在我身邊,是我的福氣。”
次日夜裡,句棧與潘濬約定以舉火為號,夜襲油江營。起更時分,部伍集結完畢,隻待出征了,句棧卻仍在帳中喝酒。副帥章越派人去請了幾次,都被轟了出來。章越隻得親自去請,進了營帳,見句棧正摟著一個婢妾喝酒,章越打斷他道:“大帥,兄弟們已齊了,請大帥率兵出戰。”
句棧不耐煩地道:“急什麼,潘濬還沒放火哩,讓崗哨上的兵先盯著!”
章越勸道:“大帥,成敗在此一戰,還望大帥能上心些,兄弟們的身家榮辱,可全都仰仗您了!”
句棧推開懷裡的女人,起身走到章越身邊,噴著酒氣道:“賢弟莫怕,山下不過是個女人罷了,能有什麼能耐?還不是靠她那個姘頭吾遺才有今天?前些日子我讓人在南邊的山裡造了些聲勢,那娘們果然上了當,把吾遺派過去打仗了,還沒回來哩,現如今營中隻有她一個人。”
章越仍有些不放心:“吾遺雖不在,她手下的兵也不在少數,大帥不可輕敵。”
句棧卻越發不屑一顧:“她的兵有一大半都是咱們從前的兄弟,不得已才歸順於她,談何忠心?隻要殺了她,他們必會望風而附,油江營便不攻自破了。”
章越道:“原來大帥早有打算。”
句棧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吧,咱們此番既有潘濬做內應,又有劉備為後援,必能手到擒來,一舉克定油江。”當下便與章越一同出門上馬,率兵來到山上,觀望著山下的動靜。
近二更時,山下的黑暗的軍營裡突然亮起了一點火光,像忽明忽滅的螢火,原是潘濬按照約定點燃了帥旗,指明了中軍帳的位置。
句棧即刻發兵下山,到了營寨外,又有早先歸順的山賊為他們打開了大門。句棧帶兵長驅直入,一路上都極為順利。
到了中軍帳,因著夜已深了,四周靜悄悄的,帳中還燃著燈火,在帳簾上映出一道螓首微垂的倩影。
句棧下了馬,掀簾進帳,見案幾後坐著位青衣少婦,正對著一盞油燈篩揀簸箕裡的茶葉,她嫻靜而專注,纖細的小指微微翹起,像夜色裡含羞待放的玉蘭花。
句棧既驚詫於她的美麗,又覺得可笑,這樣一個嬌柔怯弱的女人,不呆在後院裡相夫教子,卻偏要金戈鐵馬地與男人爭天下,豈非不自量力?句棧輕蔑地道:“謝夫人,這麼晚了,還不睡麼?”
謝舒抬眸衝他一笑,眉目間綻開的豔色壓得燈火都暗了幾分:“等你呢。”
句棧微微一怔,還來不及反應,帳外忽然火光大盛,拔刀聲嗆然四起,馬蹄紛亂。
句棧陡然變了顏色,謝舒放下手裡的茶葉,淡淡道:“句棧,投降吧,你已經被包圍了。”
句棧冷笑道:“這話未免說得太早了些,你該在身邊多帶幾個護衛才是。”猛地拔刀撲向謝舒。
謝舒忽然長身而起,單手掀翻了沉重的胡木案幾,另一隻手從座下抽出劍來,借著案幾的掩護,一劍刺向了句棧。燭光下,她的衣領間寒光閃爍,竟在常服下穿了軟甲。
句棧沒料到她早有準備,被案幾撞倒,手裡的刀失了準頭,眼前又被紛紛揚揚的茶葉所迷,轉瞬之間竟落了下風。謝舒的劍卻又快又準,在漫天茶雨中直取句棧,句棧隻覺頸間一涼,已被利劍刺穿了咽喉。
他不可置信地癱倒下去,謝舒拔出劍來,大步走出營帳,衝著帳外的亂軍厲聲道:“句棧已死,降者不殺!”